【Multi-Leg Intersection】
他們並沒有結婚,或者說結婚了卻沒有後代,因為向日不會照顧,日吉本身也對小孩苦手。他總認為孩子這門事輪到別人做就好,反正父母親想要孫子的話哥哥可以代勞。
兩個人的世界很平靜,就像微冒蒸汽的溫泉般舒服。
日吉真的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或者也是的,直到兩個孩子來按門鈴的那天。
「父親和母親邀請兩位後日晚上七時至鳳家作客。」年齡看上去長些的男孩說,長髮在腦後整齊的被綁成馬尾。後方,以年歲來說身材算是高大的孩子接下話:「父親交代請兩位務必出席,他非常希望能再見到昔日隊友。」頸上的十字架閃閃發亮,一如多年前球場上那少年胸口上的銀光。
「若,有人拜訪?」從深宅大院的最遠處發聲,向日坐在床上詢問一旁的配偶。後者沈默的閱讀製作精美的卡片,好看的容被思慮覆蓋。
「過去的產物,出乎意料呢。」將注意力轉到床上的人:「後日晚上七點有空嗎?」
晚餐的邀約。
白晰的瓷器,精心裝飾的食物,高腳玻璃杯和五零年代的白酒。從餐桌一端日吉又看見那兩個孩子,不同的是另個幼齡在兩人間鬧著,是個看上去不到五歲的稚子。
這些全是十多年前想像不到的事。當年的他們只是執著於勝利的孩子,目光注視在跳動的草綠,任由好勝的因子在血液裡奔流。日吉還記得擊球時的興奮,心就像個孩子般的勃動。
回首過往,或許向日也是這麼想的。每場比賽如同表演。
活著、是繼續打下去的代名詞。勝利、是伸手便抓得到的。這種居高不下的心理,一直到青學那夥人狠狠的將他們從美夢中敲醒,他們這才開始注意到周遭的人事物,被忽視已久的、最為重要的一切。
或許那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在那時變得明顯的。日吉回想,雖然當時的大家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對於愛情也只抱著朦朧的曖昧觀賞,直到有一天他推門進房目睹那一幕,足以改變人生的一幕。
他從未想過愛情的種子會在純同性的社團中萌芽,更別說是開花結果。
那衝擊性的一幕,如同相機發出的喀嚓聲般,扭轉了一切的事物。
一個吻。
就是那改變一切的,記憶中的確是如此現實中卻不然,那是震驚,不小的震驚。
日吉想也沒想到過他會有一開門就見到人熱吻的畫面,他在原地呆站了三十秒,直到三個當事人都不好意思的轉頭放手當事情沒發生過。他還記得事後鳳慌忙跑來解釋的表情,雖然還不能理解為何但日吉只微笑的答覆他不在意。當然後遺症也包含了冥戶前輩在他在場的場合表現不自然,不過事情在自大自傲的部長與老奸巨猾的忍足交往變成一點也不新的八卦後,大家對於同性交往這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忽略了去。
殘留下來的只剩祝福,純淨的、不曾被質疑的祝福。
同年秋季,向日正式成為日吉生活的一部份。身為當事人之一,日吉一直等到某天醒來發現向日在旁睡得正熟,才知曉他們究竟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日吉叔叔,還要點嗎?」長得像父親的孩子溫文的笑,像當年開學初那在社辦自我介紹的羞澀孩子。
說了聲不要謝謝,日吉的目光轉回到男主人上。即使過去已經久遠,這人看起來還是沒有改變,或許一點都沒有,若非他正指示貌似他的孩子將白酒放回原處的話。那孩子將酒瓶放下,另一個長髮的孩子也牽著弟弟的手走來,站在明顯是母親的人的旁邊。
「久不見了,日吉,向日前輩。」啜了口白酒,男主人笑著向日吉致意:「好像很久沒見了呢。」
「可不是嗎,鳳,」日吉執起高腳杯:「也有十二三年了。」
那幼齡的孩子向父親親伸手。見狀,一直靜坐在鳳旁的冥戶笑了,伸手將稚子拉進自己懷中:「孩子們還沒自我介紹吧,在你旁邊的是明,長得像長太郎的是紀之,這個小的則是光。」
記憶中那兩人似乎一直都是在一起的,鳳和冥戶。也許不包含冥戶仍是長髮過肩的時候,或許有,反正日吉也不記得了。重點是這兩人現在仍然是在一起的,一直一直都是。
十三歲的某天的下午,在被視為日常瑣事的踢館行為結束後,日吉在街上看見了那兩人。鳳修長的手指滑過冥戶那長些卻未觸肩的髮,偶爾臉上帶了些失落,但隨後又被溫和的笑容取代。冥戶用手碰觸鳳的臉,滑過那光滑的邊緣,最後拇指落在唇上。
頭髮還可以留長的,我不會再剪了。雖然那兩人離自己有十多尺之遠,但那真的是日吉聽見的承諾。
二十年前的承諾,在耳邊仍舊清晰的像是剛被說出一般。
「媽、媽媽…」在冥戶懷裡的光小小的掙扎。右手輕捏了下兒子的臉,冥戶將光轉過來面向自己:「光光、想要什麼?」
「想要被紀之抱吧。」長髮過肩的明沒好氣的說,手腳倒俐落的將小弟從母親懷中抱起:「來,跟大哥回房間。」
「我要二哥。」孩子專屬的大眼緊盯著鳳家次子不放。
明的細眉一挑:「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整天黏著我和紀之,還有,你敢給我哭的話試試看。」
「別這樣,大哥,光還小。」鳳家二子紀之微笑的從大哥手中接過弟弟,空出來的手順勢將明拉往相同的方向。
「遜斃了,你們兩個蠢弟弟。」
「果然是你的孩子呢,冥戶。」向日說,他才剛嚥下最後一口焗烤牛肉。
對於這發言冥戶只有回報略帶鄙視的不以為然:「也就是說,要是你和日吉有孩子,他們會說的是像『以下犯上』或『你再跳、再跳啊』的話嗎?」
雖然瞭解配偶的個性,可從桌子的搖動中,日吉有若非現在是在作客,這餐桌早成為戰場的錯覺。
「岳人。」嘆口氣作為警告。
「可是若…!」
在匆忙錯過後才開始懊悔,人總是這樣的。或許多年後慾望緩慢的抽芽,飢渴腹中溫熱血肉的狂熱,床第之間只殘存見不著的溫情私語。
以這裡為起點日吉觀望著這家人,歡欣的父母乖巧的子女,是完美的典範、幸福到令人妒嫉的家庭。
人站在陽台上,風吹著髮的同時吹來向日冥戶的嘻笑怒罵。類似過去的光景,只是已經回不去、回不去了。
「為什麼要有孩子呢,鳳?」鳳訝異的轉頭,日吉那嚴謹的眼呈現的是全然不同的風貌。
就如同二十年前對方意外撞見他和冥戶的神情一般。沒有指摘,沒有鄙視,只有疑惑。
「因為想要。」
日吉不可思議的看著鳳的臉,那笑容看上去又和數十年前的一致了。
「對以前的我們可能很難想像。孩子、怎麼可能,我們連照料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鳳望向夜空,今夜的月光刺眼到會令人失明:「可是時候不一樣,我們長大、成年了,不再是連職責都扛不起的孩子。」
「是想改變了吧。」
「是想紀念,明、紀之和光是亮和我這二十多年來的證明。」
孩子是象徵的紀念嗎?聽到這日吉不經莞爾。然後他卻笑了,笑得溫文爾雅。
也許在這之後,迎接新降臨世上的孩子將不會再是無稽讕言。至少日吉是如此相信的,而且他知道向日也會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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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實記載】
「健太,今天放學時別忘了去接直樹,大家要去爹地媽咪的國中。」把便當丟給早就有預備的長子,撥了撥對方那跟自己一樣針刺般髮型,心裡滿是欣慰──健太果然沒什麼像他娘,謝天謝地。
「知了。」食指中指輕彈下向父親證明自己一切都瞭解。
「直樹,在學校要好好聽話,不要給哥哥惹麻煩。」被點到名的人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酷似母親的容顏有母親不太可能會有的情緒反應:「我才不像媽咪呢。」
「怎麼這樣講呢?媽咪可是會傷心的。」孩子口中的媽咪不在乎的笑道,對於孩子不時會有的惡毒評論他總是心不在焉的這樣回應:「還有,今天直樹的幸運色不是白色,而是棕色喔~要變得更LUCKY的話,衣服色彩是很重要的。」如同以往般的Y音往上跳。
無力暈倒的直樹有正經收拾東西的哥哥當背景。
「為什麼媽咪總是喜歡這種只有女高中生才會感興趣的東西…」明明只有小學但思維卻比其他孩子都要得成熟的直樹哀嚎。
「你問爹地啊。」已經對於母親的作風行為習以為常的健太只是聳了下肩。
「因為你現在的幸運會關係到你們的一輩子啊。」笑著幫小兒子繫上了條褐色的領巾,以前的千石清純大力的拍拍那張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為什麼一輩子?」納悶的看著母親,但思緒立刻被父親給打斷:「好啦,再不走的話你們就要遲到囉。」
「啊啊啊啊────啊!?」尾音變調,銜接下來的是兩兄弟抓起書包套上鞋子衝向大門的日常告別用語:「我們走囉──!!!」再來是以絕非一般小學生的速度往學校衝去。
南家的孩子們從未遲到過,雖然這不知道是拜體內的運動細胞之賜還是幸運之神加護,但只要事情能平安就好了誰管他的。
目送兒子們離去,南這才用力的捏了下千石那微笑的臉:「你這傢伙,說什麼一輩子…」
「因為有幸運之神健太郎才會在我身邊的啊。」儘管臉被捏著仍是燦爛笑容,「是祂把你帶進我生命的。」
「說這什麼話…」話說到一半突然停止,千石迷惘的望著南的臉,那是一張正在搜尋記憶的臉。
「健太郎?」
『一輩子嗎…』初次見到千石的記憶赫然顯現:當初在見到這人時,其實沒有對方會是自己一生的伴侶的領悟吧?倒是那笑容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淺的印象,就如陰雨後終於出現的晴天一般。
進入辦公室時總是會接到同事們的問候。
「喂,南!」東方抓著一張照片往南的方向揮著:「你看我找到了什麼東西。」
「可不要說是張我已經有的啊。」南笑著將公事包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拜千石之賜,他們家有的照片可以說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以前聖魯道夫的觀月拍的啦,我上回在街上碰見青學的乾。」無視旁人疑惑的神色,直接將照片丟給對方,反正那兩個人的關係他們知道就好。
「這什麼…是什麼時候拍的…」熟悉的時間熟悉的背景熟悉的影像,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照片上看起來是烏雲密佈,但其實當南離開球場時,天空已經轉晴了。一掃之前的炎暑酷熱,下過雨的東京連空氣都顯得涼爽。可南的心情卻無法輕鬆起來,即使他們這場勝了,但也是勉強的。
一場大雨將每個人都弄得狼狽,而從頭到尾都站在鐵絲網旁的南根本就成了落湯雞。這樣也好,他的心情已經夠糟了,這點小雨是不會被南放在心上的。
亞久津加入退出的這幾個月下來,山吹顯得混亂;他這個不醒目的社長背上的重擔則隨著那不顯眼的壓力變得越來越重。諷刺的是,壓力變重了,每一天起床的意義卻反而模糊。
想休息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未老先衰…無怪乎青學的手塚和立海的真田總是板著一張臉…。南苦笑了下,注意到一滴懸在邊緣的水珠。
那是一滴水珠,在轉橙的陽光下發出熟悉的色澤。溫暖的笑容,突然浮上心頭的想法令南全身一震。 這是打哪來的感覺?
亞久津,太一,室町,喜多…
『南────!』像是那溫熱的橘色般的聲音。南轉過頭,訝異於呼喚者的身份。
原來,最初的動心,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南從未後悔過當時的決定,只因一個在偶然中的覺悟。
那人將會是他的全部。
「今天的幸運物是什錦燒嗎?我果然很LUCKY呢~」滑鼠按個兩下關掉視窗,「那今天就去吃什錦燒好了,等下要打電話跟健太郎說~」幾年前決意脫離網球界後就比較常待在家裡的千石對著電腦微笑,心情目前是一等一。
小跑步進客廳後步伐才減緩了下來,「電話電話,我昨天是把電話給放到哪去了…」原地中心自我轉一圈後動態視力注意到目標物座標:「這裡這裡,今天的幸運指數真的好高…」手在碰觸到話筒前停住了。
一張照片,一張看起來至少有十年歷史、被小心鑲在相框中的照片莫名其妙的吸引了千石的注意力。
「這不是我和健太郎嗎?是健太郎當社長的那年呢。」細細的看著逐漸模糊的影像,千石的眉頭也稍微的皺了起來。
千石記得那張照片,影像裡的南臉上有抹不去的憂鬱,像是再多一點重擔他就會崩潰。一種令人心疼的表情,他最不希望出現在南臉上的情緒。
就像是那場比賽後,南獨自一人、濕淋淋的站在網球場旁一般,連綠色的衣服都被抹上了藍色。
千石總覺得南似乎永遠不會轉過身來。南在那裡站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直到夕陽的光輝籠罩在兩人身上。
南的身影微微的動了下,那是很小的,輕微到若不是那與生俱來的動態視力,千石根本就看不到──還要等多久呢?他究竟還要等多久呢──千石深吸了口氣,但又軟弱的吐出。再一次,又吐出。『南…』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要是再不大聲點的話,南就永遠聽不見他了吧?
再度的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像是以往般的開朗:『南────!』
在南轉過身的那剎那,千石差點忘了呼吸。
南在對他微笑啊微笑,那是千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笑容,獨屬於他的笑容。
那也是千石第一次決定南將會是他的最中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兩人離開了高中也上了大學,不變的是彼此在對方心中的份量卻是有增無減。時間一直那麼的平淡卻又充滿了刺激,直到某個十一月二十五日。
「所以我們就先去拜訪伴佬,然後再去哪家店吃晚餐嗎?」手中的叉子胡亂的玩弄那不知是義大利麵還是麵糊的東西,對著夾在頸肩中的手機,南是這樣說的。
「是啊,這樣也比較輕鬆吧。」午餐的準備者一句。
今天巨蟹座的幸運物是義大利麵。
「那我就放學後再開車去接你和孩子們囉,」從煮得一塌糊塗的醬料裡挑出一條還可以吃的吞下,其實味道還不錯。
「好的,下午見。」人已三十卻仍是活力十足的聲音。
「下午見。」
切掉電話才注意到同事們投射來的視線。
「又在通熱線了?小心別讓電話線燒斷了。」現任化學老師東方雅美丟來一個『不要老是在辦公室做這種蠢事』的眼神。
「我一直到現在都還以為你們當初是開玩笑的。」主科國文的室町發言。
「你是指哪方面?」
「國中,高中,那場婚禮,孩子。」簡單來說就是全部。
「為何是開玩笑?」亞久津和太一的那五個孩子你們都沒意見了。
從南的眼中讀出疑惑:「就算現在你告訴我亞久津當了爺爺,我們也不會意外,因為他家的人就是這麼瘋狂。可是你們不同,」閃過目光:「就算千石喜歡玩鬧,但他至少還有理智在;而你這人的理智度是我們不會懷疑的。」而你們做的事情卻又太瘋狂了。
放下叉子,南給了幾個往日的隊友一個苦笑:「相信我,東方,我們沒有在玩鬧。」
我們是認真的,不論是我還是清純。
十一月二十五在的位置是個深秋,出門時總不能忘記多加件外套的季節。
南與千石兩人從某家和式料理店走出,總覺得寒意是在聽見『謝謝光臨』之前就已經擁進大衣裡了。相對於南的尷尬,千石只是不在乎的牽住南的手。他知道南對於公開這種事情比較羞澀,所以親暱動作這點一向都是千石主動的。
這天是千石的二十二歲生日,一個令人帶點緊張又有著興奮的日子,像是人生其實就是在等著這一刻一般。但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個什麼就是了,雖然他打從早上接到確認預約的電話開始就不斷的預想。
『哪,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喔。』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多了:『能夠跟健太郎一起共進晚餐,我真的很LUCKY呢。』
南只是溫柔的笑著:『是啊,』他抬頭望向天空,『我們認識也已經十年了呢。』
若不是今天,我也許會忘了我與你相識已十年。
『真的嗎?我都沒注意到呢。』抓了抓頭,千石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要是以後的幾個十年也能都和健太郎一起度過就好了。』感覺到對方的尷尬而輕捏著那隻熟悉的大手,寒氣將千石的臉給凍得通紅。
南慌忙的將千石沒握住的另一隻手伸入大衣口袋,在感覺到天鵝絨外表的小盒子後心才安了下來。
『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是有事的。』
千石那輕快的腳步瞬間止住,兩年前才聽到的,青學的乾貞治和聖魯道夫的觀月在其中一人生日過後幾天立即分手的傳言像是鬼魅般的飄起。
不、不會吧,南。你不會特地找我出來只是為了談分手這件事吧?原本高昂的心情頓時間像是被潑了冷水般涼了下來。拜託,幸運之神啊,不要讓我只在這裡不幸吧,拜託。
看出千石的緊張的南笑了。
『清純,願意跟我一起度過至少接下來的十年嗎?』盒子從口袋中掏了出來,裡面的是枚戒指,街燈照耀下發出柔和的光澤。
求婚,這是求婚吧。一時之間千石突然覺得自己站不太穩。
『今天的我真的很幸運呢,還是說,十年前的我就已經這麼幸運了呢?』那戒指的光輝好美,在街燈下有淡淡的光暈,『我是把所有的幸運都用完了吧,以後我是不是還會有像這樣的幸運?』看見對方眼角泛著淚光的南只是溫柔的將千石給抱進懷中。
五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再兩年過去,初嘗當父母滋味的兩人時常無奈的推著嬰兒車在街上散步,聊天。千石將長子命名為健太,只因他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名字。
另一個兩年,當了兩年獨子的健太終於有了個弟弟,他的爹地媽咪叫弟弟直樹。
「爹地────!」現年七歲的直樹在南進家門後的第一件是就是撲上自己父親。
「直樹,下來!這樣爹地會不舒服。」隨後趕到的健太大聲吆喝著自己那老是不聽話的弟弟。
南只是對長相酷似自己的健太苦笑,下巴點點千石示意兒子這一切都是遺傳。而顯然瞭解意思的健太則是一副『我頭好痛』的轉頭就走,差點沒撞到迎面而來的千石。
「小心啊,健太,你差點撞倒爹地媽咪的結婚照。」照片上那相視而笑的兩人似乎只比現在還要年輕了點而已。
那是在婚宴上,雖然南不知道在場的隊友們是來祝福或者白吃白喝,但看在都認識一場的份上他還是請了。
『我一生中最幸運的有兩件事:亞久津退社和千石嫁人。』髮油抹過多頭髮硬得像個安全帽的東方發表一生中難得有的實話。
一旁的亞久津只是狠瞪了東方一眼:『胡扯個什麼,小心我劈了你的頭。』現任某廳刑警兼兩個孩子爸爸的人仍就是脾氣不改。在愛妻目光注視下放棄揍東方一拳,臉孔僵硬的轉向南和千石:『太一硬要我來的。』
從前的火爆浪子如今也只是個疼愛妻子的傻子?
『謝謝,你們幫我們省了不少麻煩。』從那一米九高的人牆看過去果然是那仍嫌瘦小的身影。
『喂!』千石不滿的喊道。怎麼把他說得像是害蟲?
『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南輕拍千石的肩膀以撫平對方的情緒:『好久沒看見大家團聚一堂了。』
『要不是你說結婚的對象是千石,我們大概是不可能來。』新度米老實的一句:『我本來以為那張邀請函只是個玩笑。』
『而且還是個不好笑的玩笑。』喜多補上一句。
『所以我們只是來說這笑話很失敗而已,』再來是異口同聲:『誰曉得你們真的想不開了。』
『什麼想不開啊,你們兩個少過份了!』句末是眾人的大笑聲。
一天的尾端,見到了伴佬飽食了什錦燒,南和千石還有孩子們滿足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好久沒看到伴佬了,看來他身體還挺結實的嘛。」回想起國中時代的網球顧問,千石不禁笑了出聲:「看來健太上國中時我就不用太擔心了。」
「你不怕亞久津家的也在那裡嗎?」南點了下千石的臉頰,再來是會心的一笑。
爹地媽咪果然沒忘記上回他們和亞久津叔叔的兒子打架的事情,健太和直樹暗暗的嘆氣,卻忽略掉了父母那悄悄牽住的手。
『還想要一起度過下一個十年嗎?』
『我還有那個幸運嗎?』
數十年之後,終於想起父母的故事的健太和直樹一起在相簿裡找到了張舊照片。
那是爹地媽咪國中畢業時的留念。
兩個人對著鏡頭笑得開懷,站在右方的千石趁南不注意時悄悄的將原先緊握在手心的東西展露給攝影師。
那是南領口上的第二顆鈕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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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沙塵】
亞久津優紀記得那天下午在炎熱的空氣中響起的嘟嘟聲,那個夏天她才剛過四十,是個從外表看不出兒子已經二十二的、徐娘半老的女人。
「老太婆,是對雙胞胎,」亞久津故做粗魯的聲音傳出,優紀輕笑了下,知道這是兒子用來掩飾害羞的方法:「你來命名,太一說的。」
孩子,雙胞胎。原來自己已經升級到祖母了嗎?優紀不禁失笑。
「祥…」停頓,「祥太和健智吧,突然這樣說,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名字呢。」
「謝啦,老太婆。不想囉唆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阿仁…」話正要脫出口卻又硬生生的打住。
「幹嘛?」
「…沒事。」總不能說別讓她在滿六十歲之前就做曾祖母吧?優紀苦笑的想。
她記得第一次從護士手中接過阿仁的情形,她實在是太年輕、而她懷中的嬰兒卻又是那麼的小。究竟是什麼時候,記憶中那個倔傲不屈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子的?優紀努力思考著,這對於不常做深度思考的她而言其實不妥。終於,像是解脫般的,優紀回想起對兒子改變最大的人。
剛成為雙胞胎母親的人,最早的印象只有那小到不行的個子。
太一,是啊,太一。
四十多年後,靜躺在床上休息的優紀又再一次的想起她的兒子及兒媳,四、五十年前的故事,在她的記憶中卻鮮活如昨日。
而那個故事並非是從她的阿仁帶著太一見她的那刻開始的。
────
不認輸的、一次又一次的揮著球拍,球技其實已經可以輕易的打倒不少學長,壇太一,私立山吹高中一年生,在得到顧問的賞識下直接成為校隊的一員。
「明知道你可以輕而易舉的贏,為什麼還要費心的將所有非校隊成員給打倒呢,太一?」又是當隊長的一年,南健太郎無奈的看著昔日那矮小、現在卻已經一米六幾的學弟。
「我有我的目的,而南隊長你知道是為什麼的。」少去了三年前的羞澀,壇彬彬有禮的回了這句。
壇太一,三年前在山吹對青學一戰後立刻加入網球社,但原因仍舊不明。
「你還是如此的固執。」深知面前這小學弟的個性,南也只得苦笑帶過。
當你的心已經決定好的時候,究竟還有什麼可以阻礙你呢,太一?
────
『媽媽。』誰?優紀在腦中只找出小時候的阿仁,那倔強不肯認輸的孩子,她的阿仁。
誰啊?她問。
『媽媽。』不,這不是她的阿仁,她的阿仁早在幾年前就因公務上的事故而殉職了。
你是誰啊?她問。
『媽媽,我應該可以這樣叫你吧?』
一個身影,一個小小的身影,記憶中似乎比什麼都要來得渺小。
太一,噢,太一。
她怎麼老是忘記太一和其餘的孩子們呢?
────
「我喜歡亞久津學長,不論你拒絕我多少次。」那是張受傷的臉,那是張不肯認輸的臉,那是張他屢次拒絕,卻又感到不捨的臉,「我都不會死心的。」
「你早該死了那條心。」一次又一次,亞久津的答案中沒有接受過。
他不能,他不配。
太一應該屬於更好的人,而非他這正事不幹的混混。
「我不會。」就和退社之前一樣,那個小小、堅毅的孩子又站在了亞久津面前,但那真的還是個孩子嗎?
亞久津無法使自己別過頭不看面前的太一。
這真的還是當初的壇太一嗎?
那個比青學的越前還要嬌小,幾乎盲目的崇拜她的孩子?
在一個最初的下午,一個膽怯不太敢作聲的孩子,在網球場旁立下了決議要跟隨心中那仰望者的誓言。
而現在那孩子早已成了少年。
一個過於珍貴的,亞久津自知沒有資格擁有的寶物。
太一啊太一,究竟他就是你還是你就是他呢?亞久津如此自問卻得不到答案。
「場上無敵的亞久津也踢到鐵板了呢!」千石的聲音充滿了笑意:「接下來會敗下陣的人是誰呢?」
「你是要我劈了你的頭嗎?」一抬頭就是一句警告。
千石只是微笑而不答。
為什麼,在幾乎所有人都擁有比他更高尚的條件時,那少年獨鍾情於他?那是一個少年,如璞玉般的純真──
「我帶太一去過關東大賽的決賽,」看穿了亞久津的想法,千石只是照實、平淡的說著:「他並非你想像中得如此脆弱。」
一個淚流滿面的孩子,勉強的將淚水給擦乾繼續往前行走,正如同傷痕累累的船在海中只等著另一次觸礁。
風吹拂陽光閃耀雷雨如猛獸般撲打在脆弱的肉體上,意圖撕裂蒼白的肢體。
可那孩子還是長大了。
他是個少年,亞久津。一個值得你付出一生來守護的少年。
「生活幸福美滿的人沒有資格發言。」
「能夠被亞久津這樣的形容,我還真是幸運呢。」笑著笑著,千石在那動態勢利捕捉到某人後消失了蹤影。
明明是兩個不太相稱的個性,為什麼那兩人的背影看過去與世間融為一體?
亞久津總覺得自己恍神了。
────
優紀躺在雪色的床單上不發一語,她太老了,不能將氣力浪費在對空氣自言自語上。
「祖奶奶?」一個聲音幾個動作,門被打開了。
那是健智的孩子,那是健智的長子和次子,不會錯的。
然而在那逐漸老邁的眼中,兩個在記憶中磨滅不了的人卻從墳地裡重新站起。
一個記憶,對那兩個孩子最初的記憶。
她的阿仁和太一。
────
「老太婆,我─會去當警察。」一個春季,只有三十六歲的優紀在聽見這話後差點失手將盤子砸到地上。
她不會阻止,當然她不會阻止,只是為什麼他總覺得那記憶中、小小的孩子在瞬間內長大了。
兩年後,她的愛子搬出了無聲的家,和另一人共組了家庭。另一人,她的另一個孩子,一個就算淚水將湧出眼眶,依舊逞強的說是飛舞塵埃干擾的孩子。
優紀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阻擾,正如同當年的她,太一只是個孩子,一個和她一樣打從心底愛著阿仁的孩子。
「我的阿仁終於長大了呢…」望著空洞的屋子,優紀對著自己喃喃的說。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兩個都是她的孩子啊。
────
『媽媽。』
亞久津仁在垂死之際突然想起了他那不是太聽話的母親。在那諸多不好記憶的過去中,他似乎曾經厭惡過自己那過於年輕的母親,憎恨那缺少父親的家,只是所有的感觸已經隨著那流出的血一同消失了。只剩回憶,只有回憶。
優紀她,只是努力的想在這世界活下去而已。
血越流越多,看來他就要死了。一個離退休只剩沒幾年的老人,死了也沒差吧?亞久津回想,那段荒唐的青春記憶又重新的在腦海中上演,直到一個聲音浮現。
『亞久津學長。』
太一,是多久以前的太一?二十年、三十、四十年前?
第一次見到的太一,和現在在家中等待的太一之間,究竟相隔了多久?
『我喜歡學長,我最喜歡了。』
他的妻子,結褵四十載的髮妻。
「太一。」噢,你不會知道他有多想再見到你一面。
就在那個傍晚,東京都警視廳的警部‧亞久津仁(60),於執行任務時殉職。
『太一,如果有一天亞久津要離開你的話,你會哭嗎?』
一個決定性的下午,南聽見千石問了太一這個問題。
『我不會哭的,我會將他給找回來的。』認真的眼神,認真的有如被談論者的眼神。
也許早就有了這層認知,南在得知亞久津的死訊時感觸才特別大。
那個像是抓不住的沙的人,在不知不覺中流失掉了。
「清純,我今天會早點回家,先將衣服給準備好。」早上出門前,南轉身對配偶如此的交代。
「唉呀,要去看老朋友嗎?」臉上的笑容不如昔日燦爛,千石清純溫和的說。
「是啊,要去見一個老到不可能變老的朋友呢。」
那隻失去伴侶的飛鳥又該如何是好呢?
「你在開玩笑。」手塚─對老友的不可思議回應。他現年五十八,卻仍會認為死亡是離自己及身旁的配偶很遠的事情。
「要是他在我才不敢開這樣的玩笑。」平靜的聲音,亞久津仁的遺孀發現自己已經快要不知道痛楚是什麼了。「晚上來吧,七點見。」
舊姓越前的─轉過身看向他的外子,後者的臉上有著手塚太太可以理解的表情。
去看看舊敵手和安慰你那老友吧,親愛的。
當天晚上,對於原先的七人家庭略嫌寬敞的亞久津宅被擠得水洩不通。
然而不論人數有多少,亞久津太一總是覺得過度孤單。
────
「祖奶奶,你醒了嗎?」優紀張開眼看見自己的曾孫女站在床旁,她是個可愛的女孩,秀氣得像是她祖母年輕時。
「我突然想到你爺爺了呢。」苦澀的笑容,從必須要用到這樣的字眼優紀知道自己老了。
「能起身嗎?爸爸媽媽說今天要去祭拜爺爺奶奶的。」被名為亞久津響的少女說道,扶持行動不便的優紀坐上床旁的輪椅。
圍繞著一堆人的墳場看似熱鬧,若看錯的話還會以為那只是單純的家庭聚會呢。
想到無法活著看到這一幕的兒子兒媳,優紀鼻頭一酸,低下頭強忍住淚水。她的阿仁,她的太一,早在這之前就已經先過世了。
「祖奶奶──!!」幾個面貌酷似記憶中臉孔的孩子蹦跳著往優紀的方向跑去:「告訴我們幾個故事吧,我想聽爺爺奶奶相遇的!」
恍惚中,優紀似乎又以為自己看見了孩子氣的阿仁和太一。
人不會死,肉體也許會化為沙土,但魂魄卻會在其餘的肉體上顯現。
記憶的沙塵被風給吹拂著,直到現在才顯露出真實。
「好好好…故事是從太一奶奶升國中那一年開始的…」
他們沒有死,只是肉體早已化為那被風吹得在空中飛舞的沙塵。
故事並沒有以王子與公主從今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當作結局,但那兩人共同活過的過去卻化為堅石。
記憶在迷濛中轉為沙塵,永不磨滅。
他們並沒有結婚,或者說結婚了卻沒有後代,因為向日不會照顧,日吉本身也對小孩苦手。他總認為孩子這門事輪到別人做就好,反正父母親想要孫子的話哥哥可以代勞。
兩個人的世界很平靜,就像微冒蒸汽的溫泉般舒服。
日吉真的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或者也是的,直到兩個孩子來按門鈴的那天。
「父親和母親邀請兩位後日晚上七時至鳳家作客。」年齡看上去長些的男孩說,長髮在腦後整齊的被綁成馬尾。後方,以年歲來說身材算是高大的孩子接下話:「父親交代請兩位務必出席,他非常希望能再見到昔日隊友。」頸上的十字架閃閃發亮,一如多年前球場上那少年胸口上的銀光。
「若,有人拜訪?」從深宅大院的最遠處發聲,向日坐在床上詢問一旁的配偶。後者沈默的閱讀製作精美的卡片,好看的容被思慮覆蓋。
「過去的產物,出乎意料呢。」將注意力轉到床上的人:「後日晚上七點有空嗎?」
晚餐的邀約。
白晰的瓷器,精心裝飾的食物,高腳玻璃杯和五零年代的白酒。從餐桌一端日吉又看見那兩個孩子,不同的是另個幼齡在兩人間鬧著,是個看上去不到五歲的稚子。
這些全是十多年前想像不到的事。當年的他們只是執著於勝利的孩子,目光注視在跳動的草綠,任由好勝的因子在血液裡奔流。日吉還記得擊球時的興奮,心就像個孩子般的勃動。
回首過往,或許向日也是這麼想的。每場比賽如同表演。
活著、是繼續打下去的代名詞。勝利、是伸手便抓得到的。這種居高不下的心理,一直到青學那夥人狠狠的將他們從美夢中敲醒,他們這才開始注意到周遭的人事物,被忽視已久的、最為重要的一切。
或許那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在那時變得明顯的。日吉回想,雖然當時的大家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對於愛情也只抱著朦朧的曖昧觀賞,直到有一天他推門進房目睹那一幕,足以改變人生的一幕。
他從未想過愛情的種子會在純同性的社團中萌芽,更別說是開花結果。
那衝擊性的一幕,如同相機發出的喀嚓聲般,扭轉了一切的事物。
一個吻。
就是那改變一切的,記憶中的確是如此現實中卻不然,那是震驚,不小的震驚。
日吉想也沒想到過他會有一開門就見到人熱吻的畫面,他在原地呆站了三十秒,直到三個當事人都不好意思的轉頭放手當事情沒發生過。他還記得事後鳳慌忙跑來解釋的表情,雖然還不能理解為何但日吉只微笑的答覆他不在意。當然後遺症也包含了冥戶前輩在他在場的場合表現不自然,不過事情在自大自傲的部長與老奸巨猾的忍足交往變成一點也不新的八卦後,大家對於同性交往這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忽略了去。
殘留下來的只剩祝福,純淨的、不曾被質疑的祝福。
同年秋季,向日正式成為日吉生活的一部份。身為當事人之一,日吉一直等到某天醒來發現向日在旁睡得正熟,才知曉他們究竟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日吉叔叔,還要點嗎?」長得像父親的孩子溫文的笑,像當年開學初那在社辦自我介紹的羞澀孩子。
說了聲不要謝謝,日吉的目光轉回到男主人上。即使過去已經久遠,這人看起來還是沒有改變,或許一點都沒有,若非他正指示貌似他的孩子將白酒放回原處的話。那孩子將酒瓶放下,另一個長髮的孩子也牽著弟弟的手走來,站在明顯是母親的人的旁邊。
「久不見了,日吉,向日前輩。」啜了口白酒,男主人笑著向日吉致意:「好像很久沒見了呢。」
「可不是嗎,鳳,」日吉執起高腳杯:「也有十二三年了。」
那幼齡的孩子向父親親伸手。見狀,一直靜坐在鳳旁的冥戶笑了,伸手將稚子拉進自己懷中:「孩子們還沒自我介紹吧,在你旁邊的是明,長得像長太郎的是紀之,這個小的則是光。」
記憶中那兩人似乎一直都是在一起的,鳳和冥戶。也許不包含冥戶仍是長髮過肩的時候,或許有,反正日吉也不記得了。重點是這兩人現在仍然是在一起的,一直一直都是。
十三歲的某天的下午,在被視為日常瑣事的踢館行為結束後,日吉在街上看見了那兩人。鳳修長的手指滑過冥戶那長些卻未觸肩的髮,偶爾臉上帶了些失落,但隨後又被溫和的笑容取代。冥戶用手碰觸鳳的臉,滑過那光滑的邊緣,最後拇指落在唇上。
頭髮還可以留長的,我不會再剪了。雖然那兩人離自己有十多尺之遠,但那真的是日吉聽見的承諾。
二十年前的承諾,在耳邊仍舊清晰的像是剛被說出一般。
「媽、媽媽…」在冥戶懷裡的光小小的掙扎。右手輕捏了下兒子的臉,冥戶將光轉過來面向自己:「光光、想要什麼?」
「想要被紀之抱吧。」長髮過肩的明沒好氣的說,手腳倒俐落的將小弟從母親懷中抱起:「來,跟大哥回房間。」
「我要二哥。」孩子專屬的大眼緊盯著鳳家次子不放。
明的細眉一挑:「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整天黏著我和紀之,還有,你敢給我哭的話試試看。」
「別這樣,大哥,光還小。」鳳家二子紀之微笑的從大哥手中接過弟弟,空出來的手順勢將明拉往相同的方向。
「遜斃了,你們兩個蠢弟弟。」
「果然是你的孩子呢,冥戶。」向日說,他才剛嚥下最後一口焗烤牛肉。
對於這發言冥戶只有回報略帶鄙視的不以為然:「也就是說,要是你和日吉有孩子,他們會說的是像『以下犯上』或『你再跳、再跳啊』的話嗎?」
雖然瞭解配偶的個性,可從桌子的搖動中,日吉有若非現在是在作客,這餐桌早成為戰場的錯覺。
「岳人。」嘆口氣作為警告。
「可是若…!」
在匆忙錯過後才開始懊悔,人總是這樣的。或許多年後慾望緩慢的抽芽,飢渴腹中溫熱血肉的狂熱,床第之間只殘存見不著的溫情私語。
以這裡為起點日吉觀望著這家人,歡欣的父母乖巧的子女,是完美的典範、幸福到令人妒嫉的家庭。
人站在陽台上,風吹著髮的同時吹來向日冥戶的嘻笑怒罵。類似過去的光景,只是已經回不去、回不去了。
「為什麼要有孩子呢,鳳?」鳳訝異的轉頭,日吉那嚴謹的眼呈現的是全然不同的風貌。
就如同二十年前對方意外撞見他和冥戶的神情一般。沒有指摘,沒有鄙視,只有疑惑。
「因為想要。」
日吉不可思議的看著鳳的臉,那笑容看上去又和數十年前的一致了。
「對以前的我們可能很難想像。孩子、怎麼可能,我們連照料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鳳望向夜空,今夜的月光刺眼到會令人失明:「可是時候不一樣,我們長大、成年了,不再是連職責都扛不起的孩子。」
「是想改變了吧。」
「是想紀念,明、紀之和光是亮和我這二十多年來的證明。」
孩子是象徵的紀念嗎?聽到這日吉不經莞爾。然後他卻笑了,笑得溫文爾雅。
也許在這之後,迎接新降臨世上的孩子將不會再是無稽讕言。至少日吉是如此相信的,而且他知道向日也會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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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實記載】
「健太,今天放學時別忘了去接直樹,大家要去爹地媽咪的國中。」把便當丟給早就有預備的長子,撥了撥對方那跟自己一樣針刺般髮型,心裡滿是欣慰──健太果然沒什麼像他娘,謝天謝地。
「知了。」食指中指輕彈下向父親證明自己一切都瞭解。
「直樹,在學校要好好聽話,不要給哥哥惹麻煩。」被點到名的人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酷似母親的容顏有母親不太可能會有的情緒反應:「我才不像媽咪呢。」
「怎麼這樣講呢?媽咪可是會傷心的。」孩子口中的媽咪不在乎的笑道,對於孩子不時會有的惡毒評論他總是心不在焉的這樣回應:「還有,今天直樹的幸運色不是白色,而是棕色喔~要變得更LUCKY的話,衣服色彩是很重要的。」如同以往般的Y音往上跳。
無力暈倒的直樹有正經收拾東西的哥哥當背景。
「為什麼媽咪總是喜歡這種只有女高中生才會感興趣的東西…」明明只有小學但思維卻比其他孩子都要得成熟的直樹哀嚎。
「你問爹地啊。」已經對於母親的作風行為習以為常的健太只是聳了下肩。
「因為你現在的幸運會關係到你們的一輩子啊。」笑著幫小兒子繫上了條褐色的領巾,以前的千石清純大力的拍拍那張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為什麼一輩子?」納悶的看著母親,但思緒立刻被父親給打斷:「好啦,再不走的話你們就要遲到囉。」
「啊啊啊啊────啊!?」尾音變調,銜接下來的是兩兄弟抓起書包套上鞋子衝向大門的日常告別用語:「我們走囉──!!!」再來是以絕非一般小學生的速度往學校衝去。
南家的孩子們從未遲到過,雖然這不知道是拜體內的運動細胞之賜還是幸運之神加護,但只要事情能平安就好了誰管他的。
目送兒子們離去,南這才用力的捏了下千石那微笑的臉:「你這傢伙,說什麼一輩子…」
「因為有幸運之神健太郎才會在我身邊的啊。」儘管臉被捏著仍是燦爛笑容,「是祂把你帶進我生命的。」
「說這什麼話…」話說到一半突然停止,千石迷惘的望著南的臉,那是一張正在搜尋記憶的臉。
「健太郎?」
『一輩子嗎…』初次見到千石的記憶赫然顯現:當初在見到這人時,其實沒有對方會是自己一生的伴侶的領悟吧?倒是那笑容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淺的印象,就如陰雨後終於出現的晴天一般。
進入辦公室時總是會接到同事們的問候。
「喂,南!」東方抓著一張照片往南的方向揮著:「你看我找到了什麼東西。」
「可不要說是張我已經有的啊。」南笑著將公事包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拜千石之賜,他們家有的照片可以說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以前聖魯道夫的觀月拍的啦,我上回在街上碰見青學的乾。」無視旁人疑惑的神色,直接將照片丟給對方,反正那兩個人的關係他們知道就好。
「這什麼…是什麼時候拍的…」熟悉的時間熟悉的背景熟悉的影像,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照片上看起來是烏雲密佈,但其實當南離開球場時,天空已經轉晴了。一掃之前的炎暑酷熱,下過雨的東京連空氣都顯得涼爽。可南的心情卻無法輕鬆起來,即使他們這場勝了,但也是勉強的。
一場大雨將每個人都弄得狼狽,而從頭到尾都站在鐵絲網旁的南根本就成了落湯雞。這樣也好,他的心情已經夠糟了,這點小雨是不會被南放在心上的。
亞久津加入退出的這幾個月下來,山吹顯得混亂;他這個不醒目的社長背上的重擔則隨著那不顯眼的壓力變得越來越重。諷刺的是,壓力變重了,每一天起床的意義卻反而模糊。
想休息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未老先衰…無怪乎青學的手塚和立海的真田總是板著一張臉…。南苦笑了下,注意到一滴懸在邊緣的水珠。
那是一滴水珠,在轉橙的陽光下發出熟悉的色澤。溫暖的笑容,突然浮上心頭的想法令南全身一震。 這是打哪來的感覺?
亞久津,太一,室町,喜多…
『南────!』像是那溫熱的橘色般的聲音。南轉過頭,訝異於呼喚者的身份。
原來,最初的動心,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南從未後悔過當時的決定,只因一個在偶然中的覺悟。
那人將會是他的全部。
「今天的幸運物是什錦燒嗎?我果然很LUCKY呢~」滑鼠按個兩下關掉視窗,「那今天就去吃什錦燒好了,等下要打電話跟健太郎說~」幾年前決意脫離網球界後就比較常待在家裡的千石對著電腦微笑,心情目前是一等一。
小跑步進客廳後步伐才減緩了下來,「電話電話,我昨天是把電話給放到哪去了…」原地中心自我轉一圈後動態視力注意到目標物座標:「這裡這裡,今天的幸運指數真的好高…」手在碰觸到話筒前停住了。
一張照片,一張看起來至少有十年歷史、被小心鑲在相框中的照片莫名其妙的吸引了千石的注意力。
「這不是我和健太郎嗎?是健太郎當社長的那年呢。」細細的看著逐漸模糊的影像,千石的眉頭也稍微的皺了起來。
千石記得那張照片,影像裡的南臉上有抹不去的憂鬱,像是再多一點重擔他就會崩潰。一種令人心疼的表情,他最不希望出現在南臉上的情緒。
就像是那場比賽後,南獨自一人、濕淋淋的站在網球場旁一般,連綠色的衣服都被抹上了藍色。
千石總覺得南似乎永遠不會轉過身來。南在那裡站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直到夕陽的光輝籠罩在兩人身上。
南的身影微微的動了下,那是很小的,輕微到若不是那與生俱來的動態視力,千石根本就看不到──還要等多久呢?他究竟還要等多久呢──千石深吸了口氣,但又軟弱的吐出。再一次,又吐出。『南…』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要是再不大聲點的話,南就永遠聽不見他了吧?
再度的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像是以往般的開朗:『南────!』
在南轉過身的那剎那,千石差點忘了呼吸。
南在對他微笑啊微笑,那是千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笑容,獨屬於他的笑容。
那也是千石第一次決定南將會是他的最中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兩人離開了高中也上了大學,不變的是彼此在對方心中的份量卻是有增無減。時間一直那麼的平淡卻又充滿了刺激,直到某個十一月二十五日。
「所以我們就先去拜訪伴佬,然後再去哪家店吃晚餐嗎?」手中的叉子胡亂的玩弄那不知是義大利麵還是麵糊的東西,對著夾在頸肩中的手機,南是這樣說的。
「是啊,這樣也比較輕鬆吧。」午餐的準備者一句。
今天巨蟹座的幸運物是義大利麵。
「那我就放學後再開車去接你和孩子們囉,」從煮得一塌糊塗的醬料裡挑出一條還可以吃的吞下,其實味道還不錯。
「好的,下午見。」人已三十卻仍是活力十足的聲音。
「下午見。」
切掉電話才注意到同事們投射來的視線。
「又在通熱線了?小心別讓電話線燒斷了。」現任化學老師東方雅美丟來一個『不要老是在辦公室做這種蠢事』的眼神。
「我一直到現在都還以為你們當初是開玩笑的。」主科國文的室町發言。
「你是指哪方面?」
「國中,高中,那場婚禮,孩子。」簡單來說就是全部。
「為何是開玩笑?」亞久津和太一的那五個孩子你們都沒意見了。
從南的眼中讀出疑惑:「就算現在你告訴我亞久津當了爺爺,我們也不會意外,因為他家的人就是這麼瘋狂。可是你們不同,」閃過目光:「就算千石喜歡玩鬧,但他至少還有理智在;而你這人的理智度是我們不會懷疑的。」而你們做的事情卻又太瘋狂了。
放下叉子,南給了幾個往日的隊友一個苦笑:「相信我,東方,我們沒有在玩鬧。」
我們是認真的,不論是我還是清純。
十一月二十五在的位置是個深秋,出門時總不能忘記多加件外套的季節。
南與千石兩人從某家和式料理店走出,總覺得寒意是在聽見『謝謝光臨』之前就已經擁進大衣裡了。相對於南的尷尬,千石只是不在乎的牽住南的手。他知道南對於公開這種事情比較羞澀,所以親暱動作這點一向都是千石主動的。
這天是千石的二十二歲生日,一個令人帶點緊張又有著興奮的日子,像是人生其實就是在等著這一刻一般。但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個什麼就是了,雖然他打從早上接到確認預約的電話開始就不斷的預想。
『哪,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喔。』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多了:『能夠跟健太郎一起共進晚餐,我真的很LUCKY呢。』
南只是溫柔的笑著:『是啊,』他抬頭望向天空,『我們認識也已經十年了呢。』
若不是今天,我也許會忘了我與你相識已十年。
『真的嗎?我都沒注意到呢。』抓了抓頭,千石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要是以後的幾個十年也能都和健太郎一起度過就好了。』感覺到對方的尷尬而輕捏著那隻熟悉的大手,寒氣將千石的臉給凍得通紅。
南慌忙的將千石沒握住的另一隻手伸入大衣口袋,在感覺到天鵝絨外表的小盒子後心才安了下來。
『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是有事的。』
千石那輕快的腳步瞬間止住,兩年前才聽到的,青學的乾貞治和聖魯道夫的觀月在其中一人生日過後幾天立即分手的傳言像是鬼魅般的飄起。
不、不會吧,南。你不會特地找我出來只是為了談分手這件事吧?原本高昂的心情頓時間像是被潑了冷水般涼了下來。拜託,幸運之神啊,不要讓我只在這裡不幸吧,拜託。
看出千石的緊張的南笑了。
『清純,願意跟我一起度過至少接下來的十年嗎?』盒子從口袋中掏了出來,裡面的是枚戒指,街燈照耀下發出柔和的光澤。
求婚,這是求婚吧。一時之間千石突然覺得自己站不太穩。
『今天的我真的很幸運呢,還是說,十年前的我就已經這麼幸運了呢?』那戒指的光輝好美,在街燈下有淡淡的光暈,『我是把所有的幸運都用完了吧,以後我是不是還會有像這樣的幸運?』看見對方眼角泛著淚光的南只是溫柔的將千石給抱進懷中。
五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再兩年過去,初嘗當父母滋味的兩人時常無奈的推著嬰兒車在街上散步,聊天。千石將長子命名為健太,只因他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名字。
另一個兩年,當了兩年獨子的健太終於有了個弟弟,他的爹地媽咪叫弟弟直樹。
「爹地────!」現年七歲的直樹在南進家門後的第一件是就是撲上自己父親。
「直樹,下來!這樣爹地會不舒服。」隨後趕到的健太大聲吆喝著自己那老是不聽話的弟弟。
南只是對長相酷似自己的健太苦笑,下巴點點千石示意兒子這一切都是遺傳。而顯然瞭解意思的健太則是一副『我頭好痛』的轉頭就走,差點沒撞到迎面而來的千石。
「小心啊,健太,你差點撞倒爹地媽咪的結婚照。」照片上那相視而笑的兩人似乎只比現在還要年輕了點而已。
那是在婚宴上,雖然南不知道在場的隊友們是來祝福或者白吃白喝,但看在都認識一場的份上他還是請了。
『我一生中最幸運的有兩件事:亞久津退社和千石嫁人。』髮油抹過多頭髮硬得像個安全帽的東方發表一生中難得有的實話。
一旁的亞久津只是狠瞪了東方一眼:『胡扯個什麼,小心我劈了你的頭。』現任某廳刑警兼兩個孩子爸爸的人仍就是脾氣不改。在愛妻目光注視下放棄揍東方一拳,臉孔僵硬的轉向南和千石:『太一硬要我來的。』
從前的火爆浪子如今也只是個疼愛妻子的傻子?
『謝謝,你們幫我們省了不少麻煩。』從那一米九高的人牆看過去果然是那仍嫌瘦小的身影。
『喂!』千石不滿的喊道。怎麼把他說得像是害蟲?
『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南輕拍千石的肩膀以撫平對方的情緒:『好久沒看見大家團聚一堂了。』
『要不是你說結婚的對象是千石,我們大概是不可能來。』新度米老實的一句:『我本來以為那張邀請函只是個玩笑。』
『而且還是個不好笑的玩笑。』喜多補上一句。
『所以我們只是來說這笑話很失敗而已,』再來是異口同聲:『誰曉得你們真的想不開了。』
『什麼想不開啊,你們兩個少過份了!』句末是眾人的大笑聲。
一天的尾端,見到了伴佬飽食了什錦燒,南和千石還有孩子們滿足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好久沒看到伴佬了,看來他身體還挺結實的嘛。」回想起國中時代的網球顧問,千石不禁笑了出聲:「看來健太上國中時我就不用太擔心了。」
「你不怕亞久津家的也在那裡嗎?」南點了下千石的臉頰,再來是會心的一笑。
爹地媽咪果然沒忘記上回他們和亞久津叔叔的兒子打架的事情,健太和直樹暗暗的嘆氣,卻忽略掉了父母那悄悄牽住的手。
『還想要一起度過下一個十年嗎?』
『我還有那個幸運嗎?』
數十年之後,終於想起父母的故事的健太和直樹一起在相簿裡找到了張舊照片。
那是爹地媽咪國中畢業時的留念。
兩個人對著鏡頭笑得開懷,站在右方的千石趁南不注意時悄悄的將原先緊握在手心的東西展露給攝影師。
那是南領口上的第二顆鈕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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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沙塵】
亞久津優紀記得那天下午在炎熱的空氣中響起的嘟嘟聲,那個夏天她才剛過四十,是個從外表看不出兒子已經二十二的、徐娘半老的女人。
「老太婆,是對雙胞胎,」亞久津故做粗魯的聲音傳出,優紀輕笑了下,知道這是兒子用來掩飾害羞的方法:「你來命名,太一說的。」
孩子,雙胞胎。原來自己已經升級到祖母了嗎?優紀不禁失笑。
「祥…」停頓,「祥太和健智吧,突然這樣說,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名字呢。」
「謝啦,老太婆。不想囉唆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阿仁…」話正要脫出口卻又硬生生的打住。
「幹嘛?」
「…沒事。」總不能說別讓她在滿六十歲之前就做曾祖母吧?優紀苦笑的想。
她記得第一次從護士手中接過阿仁的情形,她實在是太年輕、而她懷中的嬰兒卻又是那麼的小。究竟是什麼時候,記憶中那個倔傲不屈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子的?優紀努力思考著,這對於不常做深度思考的她而言其實不妥。終於,像是解脫般的,優紀回想起對兒子改變最大的人。
剛成為雙胞胎母親的人,最早的印象只有那小到不行的個子。
太一,是啊,太一。
四十多年後,靜躺在床上休息的優紀又再一次的想起她的兒子及兒媳,四、五十年前的故事,在她的記憶中卻鮮活如昨日。
而那個故事並非是從她的阿仁帶著太一見她的那刻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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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輸的、一次又一次的揮著球拍,球技其實已經可以輕易的打倒不少學長,壇太一,私立山吹高中一年生,在得到顧問的賞識下直接成為校隊的一員。
「明知道你可以輕而易舉的贏,為什麼還要費心的將所有非校隊成員給打倒呢,太一?」又是當隊長的一年,南健太郎無奈的看著昔日那矮小、現在卻已經一米六幾的學弟。
「我有我的目的,而南隊長你知道是為什麼的。」少去了三年前的羞澀,壇彬彬有禮的回了這句。
壇太一,三年前在山吹對青學一戰後立刻加入網球社,但原因仍舊不明。
「你還是如此的固執。」深知面前這小學弟的個性,南也只得苦笑帶過。
當你的心已經決定好的時候,究竟還有什麼可以阻礙你呢,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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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誰?優紀在腦中只找出小時候的阿仁,那倔強不肯認輸的孩子,她的阿仁。
誰啊?她問。
『媽媽。』不,這不是她的阿仁,她的阿仁早在幾年前就因公務上的事故而殉職了。
你是誰啊?她問。
『媽媽,我應該可以這樣叫你吧?』
一個身影,一個小小的身影,記憶中似乎比什麼都要來得渺小。
太一,噢,太一。
她怎麼老是忘記太一和其餘的孩子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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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亞久津學長,不論你拒絕我多少次。」那是張受傷的臉,那是張不肯認輸的臉,那是張他屢次拒絕,卻又感到不捨的臉,「我都不會死心的。」
「你早該死了那條心。」一次又一次,亞久津的答案中沒有接受過。
他不能,他不配。
太一應該屬於更好的人,而非他這正事不幹的混混。
「我不會。」就和退社之前一樣,那個小小、堅毅的孩子又站在了亞久津面前,但那真的還是個孩子嗎?
亞久津無法使自己別過頭不看面前的太一。
這真的還是當初的壇太一嗎?
那個比青學的越前還要嬌小,幾乎盲目的崇拜她的孩子?
在一個最初的下午,一個膽怯不太敢作聲的孩子,在網球場旁立下了決議要跟隨心中那仰望者的誓言。
而現在那孩子早已成了少年。
一個過於珍貴的,亞久津自知沒有資格擁有的寶物。
太一啊太一,究竟他就是你還是你就是他呢?亞久津如此自問卻得不到答案。
「場上無敵的亞久津也踢到鐵板了呢!」千石的聲音充滿了笑意:「接下來會敗下陣的人是誰呢?」
「你是要我劈了你的頭嗎?」一抬頭就是一句警告。
千石只是微笑而不答。
為什麼,在幾乎所有人都擁有比他更高尚的條件時,那少年獨鍾情於他?那是一個少年,如璞玉般的純真──
「我帶太一去過關東大賽的決賽,」看穿了亞久津的想法,千石只是照實、平淡的說著:「他並非你想像中得如此脆弱。」
一個淚流滿面的孩子,勉強的將淚水給擦乾繼續往前行走,正如同傷痕累累的船在海中只等著另一次觸礁。
風吹拂陽光閃耀雷雨如猛獸般撲打在脆弱的肉體上,意圖撕裂蒼白的肢體。
可那孩子還是長大了。
他是個少年,亞久津。一個值得你付出一生來守護的少年。
「生活幸福美滿的人沒有資格發言。」
「能夠被亞久津這樣的形容,我還真是幸運呢。」笑著笑著,千石在那動態勢利捕捉到某人後消失了蹤影。
明明是兩個不太相稱的個性,為什麼那兩人的背影看過去與世間融為一體?
亞久津總覺得自己恍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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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紀躺在雪色的床單上不發一語,她太老了,不能將氣力浪費在對空氣自言自語上。
「祖奶奶?」一個聲音幾個動作,門被打開了。
那是健智的孩子,那是健智的長子和次子,不會錯的。
然而在那逐漸老邁的眼中,兩個在記憶中磨滅不了的人卻從墳地裡重新站起。
一個記憶,對那兩個孩子最初的記憶。
她的阿仁和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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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我─會去當警察。」一個春季,只有三十六歲的優紀在聽見這話後差點失手將盤子砸到地上。
她不會阻止,當然她不會阻止,只是為什麼他總覺得那記憶中、小小的孩子在瞬間內長大了。
兩年後,她的愛子搬出了無聲的家,和另一人共組了家庭。另一人,她的另一個孩子,一個就算淚水將湧出眼眶,依舊逞強的說是飛舞塵埃干擾的孩子。
優紀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阻擾,正如同當年的她,太一只是個孩子,一個和她一樣打從心底愛著阿仁的孩子。
「我的阿仁終於長大了呢…」望著空洞的屋子,優紀對著自己喃喃的說。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兩個都是她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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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亞久津仁在垂死之際突然想起了他那不是太聽話的母親。在那諸多不好記憶的過去中,他似乎曾經厭惡過自己那過於年輕的母親,憎恨那缺少父親的家,只是所有的感觸已經隨著那流出的血一同消失了。只剩回憶,只有回憶。
優紀她,只是努力的想在這世界活下去而已。
血越流越多,看來他就要死了。一個離退休只剩沒幾年的老人,死了也沒差吧?亞久津回想,那段荒唐的青春記憶又重新的在腦海中上演,直到一個聲音浮現。
『亞久津學長。』
太一,是多久以前的太一?二十年、三十、四十年前?
第一次見到的太一,和現在在家中等待的太一之間,究竟相隔了多久?
『我喜歡學長,我最喜歡了。』
他的妻子,結褵四十載的髮妻。
「太一。」噢,你不會知道他有多想再見到你一面。
就在那個傍晚,東京都警視廳的警部‧亞久津仁(60),於執行任務時殉職。
『太一,如果有一天亞久津要離開你的話,你會哭嗎?』
一個決定性的下午,南聽見千石問了太一這個問題。
『我不會哭的,我會將他給找回來的。』認真的眼神,認真的有如被談論者的眼神。
也許早就有了這層認知,南在得知亞久津的死訊時感觸才特別大。
那個像是抓不住的沙的人,在不知不覺中流失掉了。
「清純,我今天會早點回家,先將衣服給準備好。」早上出門前,南轉身對配偶如此的交代。
「唉呀,要去看老朋友嗎?」臉上的笑容不如昔日燦爛,千石清純溫和的說。
「是啊,要去見一個老到不可能變老的朋友呢。」
那隻失去伴侶的飛鳥又該如何是好呢?
「你在開玩笑。」手塚─對老友的不可思議回應。他現年五十八,卻仍會認為死亡是離自己及身旁的配偶很遠的事情。
「要是他在我才不敢開這樣的玩笑。」平靜的聲音,亞久津仁的遺孀發現自己已經快要不知道痛楚是什麼了。「晚上來吧,七點見。」
舊姓越前的─轉過身看向他的外子,後者的臉上有著手塚太太可以理解的表情。
去看看舊敵手和安慰你那老友吧,親愛的。
當天晚上,對於原先的七人家庭略嫌寬敞的亞久津宅被擠得水洩不通。
然而不論人數有多少,亞久津太一總是覺得過度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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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奶奶,你醒了嗎?」優紀張開眼看見自己的曾孫女站在床旁,她是個可愛的女孩,秀氣得像是她祖母年輕時。
「我突然想到你爺爺了呢。」苦澀的笑容,從必須要用到這樣的字眼優紀知道自己老了。
「能起身嗎?爸爸媽媽說今天要去祭拜爺爺奶奶的。」被名為亞久津響的少女說道,扶持行動不便的優紀坐上床旁的輪椅。
圍繞著一堆人的墳場看似熱鬧,若看錯的話還會以為那只是單純的家庭聚會呢。
想到無法活著看到這一幕的兒子兒媳,優紀鼻頭一酸,低下頭強忍住淚水。她的阿仁,她的太一,早在這之前就已經先過世了。
「祖奶奶──!!」幾個面貌酷似記憶中臉孔的孩子蹦跳著往優紀的方向跑去:「告訴我們幾個故事吧,我想聽爺爺奶奶相遇的!」
恍惚中,優紀似乎又以為自己看見了孩子氣的阿仁和太一。
人不會死,肉體也許會化為沙土,但魂魄卻會在其餘的肉體上顯現。
記憶的沙塵被風給吹拂著,直到現在才顯露出真實。
「好好好…故事是從太一奶奶升國中那一年開始的…」
他們沒有死,只是肉體早已化為那被風吹得在空中飛舞的沙塵。
故事並沒有以王子與公主從今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當作結局,但那兩人共同活過的過去卻化為堅石。
記憶在迷濛中轉為沙塵,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