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其實是會感嘆的,尤其是他看到摯友的遺子在他面前嬉戲的時候。那並非人在深感自己的肉體衰老時的悲哀,也非精力不支的前刻的遺憾,而是當孩子們用著童稚的聲音發出疑問──那是最無法讓人說謊的天真──渴望知道已逝父母的過去、靈魂被深埋在幼小肉體的孩子們,可以用最期望的表情說出最殘忍的問題:蓮二叔叔,爸爸和媽媽究竟是怎麼死的?
他要怎麼樣才可以逼自己向未滿五歲的孩子解釋那場悲劇──被錯誤的意外釀造出的死亡?
孩子眼中的柳,在碰到這個問題時總會不斷的嘆氣,寶貴的一個鐘頭被無名的躊躇給白白浪費掉了一半,最後在朝暮──較小的那個──發出只屬於孩童的抗議聲前,用意外這兩個字敷衍過去,簡單但不輕鬆。
「前輩你應該要告訴他們事實吧?」不只是共同居住的切原,連孩子母親生前的仇敵都這樣的勸過柳。
「我要怎樣跟他們解釋?」而柳總是用這個問題阻擋了所有善意的攻擊。
和柳不同,切原知道真實是不會被一個淺薄的謊言給遮蓋住的。雖然如此,但他總是會努力的幫柳辯解著,就像是害怕被自己用修改不掉的「前輩」稱呼的人,在生命消逝一半之前被莫須有的罪名給拖入墳墓。
而這幾近荒唐的一切卻只能被當作話題的其中一人、生前用手中緊握著的玻璃碎片,在牆上狠狠刻下、簡直是對自己生命的不以為然,至今仍殘留著的、諷刺的一句。
La Vita es Bella.
「好的,請稍等下,我馬上就會送過來。」對顧客展放出微笑後連忙往吧檯走去,雖然速度極快但步伐卻絲毫未亂,橘紅髮色的青年在吧檯前停住,輕敲桌面的手似乎只是想要吸引住吧檯後方的人的注意力。
「你不需要用這種愚蠢的方式提醒我事情。」擦著杯子的手並未因張口說話而停止動作,但那人的確是將目光投射到了青年身上,雖然他用的是跟不屑可以劃上等號的眼神。
「七號桌,兩杯血腥瑪麗。」伸出的兩隻手指示意著數目:「觀月你不要連講話都這麼冷嘛。」
雖然說觀月在半個小時前的確是被另一個服務生,不二周助給氣到差點捏破手中的杯子,不過千石的確沒想到觀月居然也會給他臉色看就是了。
冷淡的哼了聲後再加一句:「那是你自找的。」將伏特加給倒入透明的高腳杯內,觀月挑了挑眉,將兩個滲透著鮮紅的玻璃製品給交到千石手中。
「千石你最好快點,幸村看起來又要撐不住了。」擦身而過的同事拋下這句。
「要是你也能來當服務生就好了…」決定拋掉對方之前的回話的人總會有些不一樣的話題。
「你以為我喜歡待在這裡喔?」又給了千石一個白眼,觀月揮了揮手示意對方該閃人了。
觀月當上調酒師是在千石成為這個叫做『BELLA』的酒吧的服務生之前的事,他對外的官方說法是自己不喜歡與太多陌生人接觸,但所有在BELLA工作超過半年的人都知道那並非事實,幾個瞭解實情的資深服務生──像是不二那類的人──更是將這件事情當成笑話來看待,因為觀月他原本應該是服務生的。
「一杯螺絲起子和一杯香檳,三號桌。」之前才被同事用『稱不住』來形容的幸村在千石離開後三秒出現,那蒼白的臉孔證實了剛才那人所言不假。
「你該去休息。」透著橙色光輝的汁液在杯中沈澱,握在幸村的手裡只讓他看起來更加蒼白。
「沒關係的,我還可以撐久一點。」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幸村在說謊,既然所有人都知道,那就不代表觀月會不知道。
「少扯了,不行的話就快去休息吧,反正龍崎那女人最多也只能扣你一成。」剛剛才從外面進來的跡部臉上寫著跟觀月一樣的東西,除了不信任之外,可能還有哀嘆。
「好吧。」幸村的嘴角被他扯出淡淡的笑容。
望著讓自己被調酒師這個職稱給卡得動彈不得的罪魁禍首就這樣離去,觀月突然有抓起伏特加空瓶往走道砸去的衝動。
「他真應該接下你這個位置的。」跡部當然知道自己在說廢話。他和觀月、不二還有幸村是同時被這家酒吧的老闆、龍崎堇給錄取的,而大家都知道龍崎較屬意幸村擔任像是調酒師這樣的職位,照龍崎本人的說法就是體弱多病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坐下來休息。
「要是他能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了。」將幸村留在吧檯上的兩杯液體交到跡部手中:「三號桌。」
「我知道。」丟下這句話後往指定的地方走去。
並不是他們不信任幸村的能力,但在幸村第三次差點把整間店給炸掉之後,為了自己的荷包著想,龍崎還是乖乖的將幸村的職位從調酒師換成服務生,畢竟不是每個人的心臟都強壯到足以承受每天的巨大刺激。
也許其他人也是如此想的,因為沒人希望看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被某個天生的廚藝白癡給炸成平地。
「所以我跟你說了,那樣的步驟只會被MINERVA給輕易的揭穿…」一號桌的客人的抱怨不意外的飄入觀月的耳中,他輕挑了下眉,不作聲的拿起另一個玻璃杯,佯裝自己仍然在忙碌中。
「又不是我的錯,要不是INMÓVIL的傢伙接到情報的話…」
「你是白癡還是笨蛋?難道你不知道INMÓVIL和NAVIDAD的傢伙是合作伙伴嗎?」聲音聽起來有些火爆:「還是說你呆到不曉得MINERVA是NAVIDAD的幕後首腦?」
「兩位,音量太大囉。」
原本互吼的兩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臉上仍掛著微笑的不二輕鬆的從桌上收走還殘留大概四分之一的酒精的杯子,雖然動作很小,但不遠處的觀月還是將這全部都收入眼中。這是店裡的規矩,一個不輕也不重的逐客令。
在那兩個吵鬧的狼狽而且匆忙的走人之後,不二笑著走到吧檯旁的水槽將殘餘的液體給倒掉,他就是這樣的人,事情被處理得越尷尬或複雜他就越起勁。
「那兩個該不會是JUVENTUD的吧?」右手支撐著頭,已經放棄在一塵不染的玻璃杯上找污點的觀月斜眼望著不二。
「是不是有關係嗎?」刻意忽略對方話中真正的含意,不二在將空的杯子擺在吧檯上後走進了盥洗室。
BELLA的工作人員們都是各組織的地下人員──這是外界的傳言,也是龍崎不曾承認或否認的一點。
有些事情,講白就不好玩了。
東京這個都市,是被各組織給撕裂成數塊的犧牲品,是長期被權勢與性慾擠壓下殘留的不良示範,也是所有活著的人的舞台──一場如何奪得權勢的鬧劇,至少這是真田的看法,雖然他也是那無數的撕裂者之一,或者是更糟的,帶頭者。
當然他並不可能永遠都是這樣的,就和那已經在組織內流傳許久的謠言一般,他並非真正的領導者,而只是代理人。而他們的首領,理所當然該領導他們這個叫做OCÉANO的組織的人,卻總是會議中缺少的那角。強到就像是傳說,謎一般的人物,他們的首領──ARES,以戰神之名而立的人。
將真正的首領的身份這件事情給拋開不管,現在的真田正坐在會議室最顯眼的一角,一張嚴肅英挺,講難聽點就是未老先衰的臉上有雙光只是直視就可以令弱者顫抖的烏木色瞳孔。
「我決定了。」
坐在真田左手旁的柳生沒有什麼大反應,只是在輕推動下鼻梁上的眼鏡後抬起頭:「你確定嗎?」
「他們會否決的機率是百分之四十七。」人在真田右側的柳不睜眼的說了這句。
「我心以定。」有如皇帝般的神態:「我們將會和JUVENTUD合作。」
門被用力的推開,身為JUVENTUD首領副手的大石秀一郎快步的走向專屬手塚,他們的首領的辦公桌,而在門合上之前,負責情報部門的乾貞治也走了進房間,唯一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沒有大石般的著急,或者說得清楚點,他不在乎。
「OCÉANO的消息?」JUVENTUD的現任首領‧手塚國光面不改色的拋出問題,但其實連他自己也很緊張。
「他們同意合作。」
「很好。」手塚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看不見的微笑:「正是我要的。」
「結合OCÉANO的勢力,要擊敗NAVIDAD就沒有那麼困難了。」興高采烈的說著,大石似乎已經預見了對手的下場。
相對於大石的樂觀,一旁的乾微笑的出聲:「別忘了他們和INMÓVIL之間的關係,還有他們的真正首領MINERVA…」語氣掩飾了應該出現的得意,儘管對敵手仍未曾露面的首領感到好奇,但乾一向不是那種會不清楚對方底細下跳入陷阱的人種。
「到目前為止,難道有人證明過MINERVA的真實性嗎?」
「再吵的話等一下去給我繞基地跑三圈。」冷淡但沈穩的聲音制止住了大石和乾的爭論,「乾,想知道NAVIDAD的資訊的話,你可以去資料室慢慢查。大石,去跟真田說我們會和他在BELLA碰面。」
「你認為真田那種人會肯去酒吧嗎?」大石驚訝的問道。
「既然我會的話,我看不出來那有什麼不可以的。」說得像是所有人的喜好都和他一般的一致,手塚輕笑了下。
人數稀疏的街道證明了現在是晚上十點,用想出去透氣當藉口、要千石接下那繁重的調酒工作後,觀月從後門溜了出來。這是個平靜的夜晚,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他閉上雙眼,享受著難得的寂靜,這是在吵鬧的酒吧裡得不到的。
周圍的人也許會對於觀月在BELLA工作感到意外,他一向不是那種喜歡在低層次階級工作的人。可以說是偏見,也能夠形容為格調,但只要真正瞭解觀月的人就可以知道,他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的理由絕不單純。
「觀月。」一個身旁時常出現的聲音只讓觀月笑了下,他不打算回頭,現在的他只希望看到一片空蕩。
「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消息嗎?」因為背對著月光,所以眼所能見的只是自己的影子,那模糊不清的東西:「伊武。」輕呼著來者的名字。
「OCÉANO決定和JUVENTUD合作了。」
觀月原本還看似輕鬆的臉在瞬間內變得僵硬:「…哼,OCÉANO的傢伙…」
「我早就說過我們應該要和OCÉANO多增加聯繫的,可是橘首領就是不想照我說的話做,可是既然是橘首領決定的,我又能說什麼…我說觀月你為什麼不乾脆去阻止他們,既然你是MINE…」觀月在伊武說出關鍵字眼之前連忙摀住後者的嘴。
「你是要我的身份被曝光是不是,大嘴巴?」
MINERVA的身份之所以神秘,是因為使用那個代號的人選擇成為地下成員之一。
「喂,你們兩個!」原本緊閉的後門被重重的撞開,兩人同時回頭,只看見千石──帶著他那已經成為招牌的機靈笑容──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是我知道你們在聊什麼。
「你是因為無聊還是被壓力給催到神經崩潰?」
相對於觀月的壞嘴巴,伊武的碎碎唸可能才是讓千石害怕的東西:「千石你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反而更引人注意嗎…既然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在講什麼的話就不可以這樣做啊…要是讓別人聽到我們的對話該怎麼辦…要是別人知道的話那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好嗎?」人家話還沒講完,千石就已經先舉白旗投降了。
「找我們有事?」其實比較像是觀戰者的觀月終於說出了一句不毒的話。
「店裡多了幾個客人,我們需要人手。」
「需要人手也不需要這樣吧?」觀月哼了一聲,順便比手勢要伊武閉嘴。
「這次來的幾個應該是JUVENTUD和OCÉANO的首腦人物。」千石那在月光下閃亮的眼睛變得更加閃亮;觀月看似不以為然的用手指捲了下臉頰旁的頭髮,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其實他很在乎。
「這代表的是我們還有中斷他們交流的機會嗎…如果能的話橘首領的目標就能實現了…他當初是不是因為考慮到這點所以才沒有照我的話去做…」
「我們走吧。」將仍然在原地碎碎唸的伊武給拋下,觀月忽視站在門口的千石,筆直的走向他應該在的岡位。
突然之間的,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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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手塚那傢伙居然要我在這裡和他會合。」真田的嘴角有些扭曲,一旁的柳和柳生交換了個眼神,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苦惱,倒不如說是在忍笑。
「就是因為你不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所以約到這裡才算是最安全的不是嗎?」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柳只是稍微的睜開了下眼,但在周圍的人能接到視線之前就合上了:「大家都知道平常真田你會來這裡的機率是百分之零點零零二。」
「蓮二。」差點被吼出的聲音有明顯的怒意,被喊到的人不以為然的笑笑,用手推開那扇據說是從巴黎專機送來、名家出手的彩色玻璃大門。BELLA雖然只是個酒吧,但它絕對不是市井小民敢來閒逛的地方,證據就是來往的客人及服務生的身份。
「他們的設計還真夠好。」柳生自言自語的一句。
「我聽說龍崎當初在構思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讓它成為平民不可進入的場所呢。」柳在關門前丟下這句話。
「柳───」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雖然很想喊出這句,但深知這樣問只會顯得自己像個白癡的柳生還是閉上了嘴巴,乖乖的跟了進去。但在腳踏入大門之前,某個躲在角落的人還是吸引住了他的視線,那是一個一頭白髮,年齡似乎跟他差不多的人。
「柳生,你在看什麼?」已經離大門有一段距離的柳不解的轉過身。
「沒…」轉頭,那人已經不見了。「沒什麼。」
「注意力這麼容易就被吸走,柳生你太過於鬆懈了。」臉孔板得死緊的真田在將柳生推進之後也踏入了大門。
「幸村你也來幫忙一下吧?」人手短缺的結果就是一個比一個忙。
「我是很想,可是我的頭有點暈…」平時就會用貧血這個詞將自己的失職給輕描淡寫避開的人,即使是在此時也不可能會出來幫忙的。
「你還真會作假啊…」趴在吧檯上的觀月不屑的撇了幸村一眼,比較接近臉頰的右手正不自覺的捲著自己的黑髮:「真的不想做的話就去找伊武來。」
「伊武之前不是和你說過話的嗎?」言下之意是為什麼你不去叫。
「我跟你不同,」在經過的不二丟下「兩杯蘭姆酒」後不高興的從架子上拿下酒杯:「你是閒到連動根手指都嫌懶。」
「唉呀,好過份喔。」幸村輕笑著迴避了話題。
惱怒的將倒好的蘭姆酒推給離自己整整有一公尺遠的不二,要不是對方是自己的同事的話,現在的觀月應該已經在盤算陷害對方的方法了。
「────所以我說過,要擊垮他們的最好方法就是從友邦那下手。」
「要不是佐伯虎次郎那傢伙決定和他們合作的話,我們其實可以輕易擊敗他們的。」
「還有橘桔平、當初他也是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下手合作的傢伙──」
「本來就只是個小組織,不依靠像是NAVIDAD的傢伙哪可能存活…」
「MONTAÑA的南健一郎也是,」說話的人打了個酒嗝,帶了幾分醉意的臉看上去有些胡鬧:「全部都是依靠強者的牆頭草…」
要不是看在自己現在的身份,不然觀月是會出聲制止的。沒錯,在這種地方的確可以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資訊,但他希望聽到的並不包括有毀謗人嫌疑的對話。
「『真希望那些傢伙可以趕快消失』,」不二微笑的聲音從上方響起:「你心裡是這樣想的沒錯吧?」
觀月厭惡的甩甩手,食指指向製造噪音的傢伙們:「你想做的話,請。」長久以來與JUVENTUD的對立立場使觀月在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了對其手下的下意識反感,但無論如何,這些無理的傢伙都不曾讓他有過如此憎恨的情緒。
就像是他在任何一刻都可以把那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廢物拿去資源回收一樣。
而那幾個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應該是OCÉANO和JUVENTUD的高級幹部的人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因為從這個方向、他們幾個都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其中一人的眉頭皺了起來,雖然那對好看的粗眉打從主人踏入這裡開始就不曾舒展開來過。
當然觀月在乎的並非那人的情緒感受──他本人對於那種東西一向是視為無用之物──而是他在看到幸村時,臉上出現的、不甚明顯卻能辨識出的驚愕。
「喂,服務生!」一個帶著幾分醉意的聲音從八號桌那傳了過來,人坐在不遠處的幸村輕笑了一下,拿起端盤走向發出噪音的人。
「請問你們還需要些什麼嗎?」一隻毛手猛然的抓住幸村的袖子,幸村的眉頭輕輕的皺了下,但他還是用他那溫和的聲音請對方放開。
「別這樣害羞,來陪大爺們喝一杯吧。」一直呆在吧檯的觀月和只有兩步之遠的不二挪動了下脖子,他們臉上的表情雖然說不上是鄙視,但也不算是什麼好臉色。
「請放開我。」幸村看似平和的一句,但所有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火了。
今天來亂的人還真多。這句話也許會被列為本週的金句名言,是嗎?有可能吧。
看上去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的人瞇著那幾乎看不到的眼睛,「來來來,喝酒沒小姐陪的話算什麼……───」碰,接下來隨伴重物落地聲的是一個落在地面、已經砸成碎片的杯子。
「你剛剛的杯子呢?」不二滿臉笑容的看向觀月,而對方則是若無其事的拋了個白眼回來:「什麼啊?我不知道。」
「貞治,剛剛那個………」一直沒有動作的柳突然出聲。
「我知道,」一直坐在角落的乾聳了下肩:「時速一百公里,直球。」
然後兩人很不意外的看到臉板得死緊的真田站起身,用力的揪住那個已經醉到一塌糊塗、腦袋還被敲得有些不清不楚的傢伙的領子,還有低到他們都聽不見、可是都瞭解大意的警告。
「柳生,這傢伙交給你處置。」柳生後退了幾步,好讓被重擊的對象改成地板。
剛剛才被點名的人不在意的聳了下肩:「真可憐啊,是不是要趕快送醫院呢?」有風度的笑著,但大家都可以料想到接下來可能會有的結果──打開門、抓住那個倒楣鬼的領子、丟、關上門。
「很抱歉我們那失職的部下打擾了你,我應該早點處理的。」面對如此慎重的真田,幸村也只有苦笑以對。怎麼會有人可以讓自己沈重到這種程度啊?
「沒關係的,是我沒注意。」笑著拍拍對方的肩膀的舉動證明了他們兩人認識,但這並不是最令大家吃驚的。
「非常的抱歉。」那最令人驚愕的是真田的態度。
因為沒事可做所以坐在一旁乘涼的跡部不解的挑了下眉:「那兩人是吃錯藥還是怎樣?」從剛才到現在的對話就只有對不起和沒關係,你們不煩我們可是會的啊!
「不就是所謂的王子與公主之永恆傳說嗎?」不二微笑的一句,轉身順手從架子上抽走了自己的外套。
「我可沒這樣…」看到對方的舉動所以換了個口氣:「不二你要走了?」
「嗯,沒戲看了嘛。」表情不變的回答。
「又要去河村那邊嗎?」一直在跟真田進行你問我答的幸村突然丟出問題,在同一時間內,觀月和千石交換了一個眼神,內容不外是「唉,又來了」或者是「改天要叫龍崎那老女人扣他薪水」。
「是啊,太晚過去的話阿隆會擔心的。」將外套給披上,不二像是平常般的微笑對大家揮手:「所以,如果龍崎老闆問起的話,就幫我解釋吧。」
「為什麼我們需要──—」話說完之前門已關上。
「你們那個同事是在幹什麼啊?」仍站在幸村身旁的真田不解的問著,而幸村則是微笑的回對方一句他正在戀愛。
不二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被月光照得有些蒼白的臉上有著罕見的詫異。在他面前,一具被折騰得肢體破碎的死屍在柏油路上靜躺著。
看來從此之後店裡的生意又要少一點了…。原本想要彎下腰察看那人傷勢、卻在聽見鞋後跟擦撞磚石的聲音後迅速的抬起頭、滿臉戒備。不二看見的是個男子,那人不經意的笑著,叼在口中的煙蒂遮蓋住了嘴唇下方的黑痣,隨意紮在腦後的白髮和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臉形成了奇異的不對稱。
「你幹的吧?」冷笑了下,不二轉身走向他原本就打算的路。
原本一直在位置上的乾突然站起身,而一直待在吧檯的觀月卻是不出聲的在心裡計算著。照這個速度來看,那傢伙至少在十秒鐘內可以到達門口,而他會往那個方向的機率是百分之十,另外往這邊走來的速度和機率是…
「兩秒,百分之百。」有些低沈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觀月驚愕的抬起頭,正好對上那人的視線。
「你在說什麼?」極力讓自己的聲音冷淡下來,但從那顫抖的手中,觀月卻仍感覺到了一絲微薄的情緒──憤怒,不悅、緊張、戒備──全在一瞬間內冒了出來。
「你應該很瞭解我在講什麼的才對。」乾不在意的讓自己靠在離觀月只有幾公分距離的吧檯上:「介意讓我點杯酒嗎?」
「什麼東西?」因為氣息的突然逼近而往後倒退了幾步。
「青醋。」觀月的眼中閃過不信任,「我不久前才研發出的特製飲料。」
「光聽名字就很奇怪。」嘴巴說著不屑的句子,但右手卻抓住不遠處的工具:「說。」
事後觀月的確是有後悔的,就像所有犯過錯的人一般,希望他不曾回答過。
但那已經太遲了。
他要怎麼樣才可以逼自己向未滿五歲的孩子解釋那場悲劇──被錯誤的意外釀造出的死亡?
孩子眼中的柳,在碰到這個問題時總會不斷的嘆氣,寶貴的一個鐘頭被無名的躊躇給白白浪費掉了一半,最後在朝暮──較小的那個──發出只屬於孩童的抗議聲前,用意外這兩個字敷衍過去,簡單但不輕鬆。
「前輩你應該要告訴他們事實吧?」不只是共同居住的切原,連孩子母親生前的仇敵都這樣的勸過柳。
「我要怎樣跟他們解釋?」而柳總是用這個問題阻擋了所有善意的攻擊。
和柳不同,切原知道真實是不會被一個淺薄的謊言給遮蓋住的。雖然如此,但他總是會努力的幫柳辯解著,就像是害怕被自己用修改不掉的「前輩」稱呼的人,在生命消逝一半之前被莫須有的罪名給拖入墳墓。
而這幾近荒唐的一切卻只能被當作話題的其中一人、生前用手中緊握著的玻璃碎片,在牆上狠狠刻下、簡直是對自己生命的不以為然,至今仍殘留著的、諷刺的一句。
La Vita es Bella.
「好的,請稍等下,我馬上就會送過來。」對顧客展放出微笑後連忙往吧檯走去,雖然速度極快但步伐卻絲毫未亂,橘紅髮色的青年在吧檯前停住,輕敲桌面的手似乎只是想要吸引住吧檯後方的人的注意力。
「你不需要用這種愚蠢的方式提醒我事情。」擦著杯子的手並未因張口說話而停止動作,但那人的確是將目光投射到了青年身上,雖然他用的是跟不屑可以劃上等號的眼神。
「七號桌,兩杯血腥瑪麗。」伸出的兩隻手指示意著數目:「觀月你不要連講話都這麼冷嘛。」
雖然說觀月在半個小時前的確是被另一個服務生,不二周助給氣到差點捏破手中的杯子,不過千石的確沒想到觀月居然也會給他臉色看就是了。
冷淡的哼了聲後再加一句:「那是你自找的。」將伏特加給倒入透明的高腳杯內,觀月挑了挑眉,將兩個滲透著鮮紅的玻璃製品給交到千石手中。
「千石你最好快點,幸村看起來又要撐不住了。」擦身而過的同事拋下這句。
「要是你也能來當服務生就好了…」決定拋掉對方之前的回話的人總會有些不一樣的話題。
「你以為我喜歡待在這裡喔?」又給了千石一個白眼,觀月揮了揮手示意對方該閃人了。
觀月當上調酒師是在千石成為這個叫做『BELLA』的酒吧的服務生之前的事,他對外的官方說法是自己不喜歡與太多陌生人接觸,但所有在BELLA工作超過半年的人都知道那並非事實,幾個瞭解實情的資深服務生──像是不二那類的人──更是將這件事情當成笑話來看待,因為觀月他原本應該是服務生的。
「一杯螺絲起子和一杯香檳,三號桌。」之前才被同事用『稱不住』來形容的幸村在千石離開後三秒出現,那蒼白的臉孔證實了剛才那人所言不假。
「你該去休息。」透著橙色光輝的汁液在杯中沈澱,握在幸村的手裡只讓他看起來更加蒼白。
「沒關係的,我還可以撐久一點。」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幸村在說謊,既然所有人都知道,那就不代表觀月會不知道。
「少扯了,不行的話就快去休息吧,反正龍崎那女人最多也只能扣你一成。」剛剛才從外面進來的跡部臉上寫著跟觀月一樣的東西,除了不信任之外,可能還有哀嘆。
「好吧。」幸村的嘴角被他扯出淡淡的笑容。
望著讓自己被調酒師這個職稱給卡得動彈不得的罪魁禍首就這樣離去,觀月突然有抓起伏特加空瓶往走道砸去的衝動。
「他真應該接下你這個位置的。」跡部當然知道自己在說廢話。他和觀月、不二還有幸村是同時被這家酒吧的老闆、龍崎堇給錄取的,而大家都知道龍崎較屬意幸村擔任像是調酒師這樣的職位,照龍崎本人的說法就是體弱多病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坐下來休息。
「要是他能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了。」將幸村留在吧檯上的兩杯液體交到跡部手中:「三號桌。」
「我知道。」丟下這句話後往指定的地方走去。
並不是他們不信任幸村的能力,但在幸村第三次差點把整間店給炸掉之後,為了自己的荷包著想,龍崎還是乖乖的將幸村的職位從調酒師換成服務生,畢竟不是每個人的心臟都強壯到足以承受每天的巨大刺激。
也許其他人也是如此想的,因為沒人希望看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被某個天生的廚藝白癡給炸成平地。
「所以我跟你說了,那樣的步驟只會被MINERVA給輕易的揭穿…」一號桌的客人的抱怨不意外的飄入觀月的耳中,他輕挑了下眉,不作聲的拿起另一個玻璃杯,佯裝自己仍然在忙碌中。
「又不是我的錯,要不是INMÓVIL的傢伙接到情報的話…」
「你是白癡還是笨蛋?難道你不知道INMÓVIL和NAVIDAD的傢伙是合作伙伴嗎?」聲音聽起來有些火爆:「還是說你呆到不曉得MINERVA是NAVIDAD的幕後首腦?」
「兩位,音量太大囉。」
原本互吼的兩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臉上仍掛著微笑的不二輕鬆的從桌上收走還殘留大概四分之一的酒精的杯子,雖然動作很小,但不遠處的觀月還是將這全部都收入眼中。這是店裡的規矩,一個不輕也不重的逐客令。
在那兩個吵鬧的狼狽而且匆忙的走人之後,不二笑著走到吧檯旁的水槽將殘餘的液體給倒掉,他就是這樣的人,事情被處理得越尷尬或複雜他就越起勁。
「那兩個該不會是JUVENTUD的吧?」右手支撐著頭,已經放棄在一塵不染的玻璃杯上找污點的觀月斜眼望著不二。
「是不是有關係嗎?」刻意忽略對方話中真正的含意,不二在將空的杯子擺在吧檯上後走進了盥洗室。
BELLA的工作人員們都是各組織的地下人員──這是外界的傳言,也是龍崎不曾承認或否認的一點。
有些事情,講白就不好玩了。
東京這個都市,是被各組織給撕裂成數塊的犧牲品,是長期被權勢與性慾擠壓下殘留的不良示範,也是所有活著的人的舞台──一場如何奪得權勢的鬧劇,至少這是真田的看法,雖然他也是那無數的撕裂者之一,或者是更糟的,帶頭者。
當然他並不可能永遠都是這樣的,就和那已經在組織內流傳許久的謠言一般,他並非真正的領導者,而只是代理人。而他們的首領,理所當然該領導他們這個叫做OCÉANO的組織的人,卻總是會議中缺少的那角。強到就像是傳說,謎一般的人物,他們的首領──ARES,以戰神之名而立的人。
將真正的首領的身份這件事情給拋開不管,現在的真田正坐在會議室最顯眼的一角,一張嚴肅英挺,講難聽點就是未老先衰的臉上有雙光只是直視就可以令弱者顫抖的烏木色瞳孔。
「我決定了。」
坐在真田左手旁的柳生沒有什麼大反應,只是在輕推動下鼻梁上的眼鏡後抬起頭:「你確定嗎?」
「他們會否決的機率是百分之四十七。」人在真田右側的柳不睜眼的說了這句。
「我心以定。」有如皇帝般的神態:「我們將會和JUVENTUD合作。」
門被用力的推開,身為JUVENTUD首領副手的大石秀一郎快步的走向專屬手塚,他們的首領的辦公桌,而在門合上之前,負責情報部門的乾貞治也走了進房間,唯一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沒有大石般的著急,或者說得清楚點,他不在乎。
「OCÉANO的消息?」JUVENTUD的現任首領‧手塚國光面不改色的拋出問題,但其實連他自己也很緊張。
「他們同意合作。」
「很好。」手塚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看不見的微笑:「正是我要的。」
「結合OCÉANO的勢力,要擊敗NAVIDAD就沒有那麼困難了。」興高采烈的說著,大石似乎已經預見了對手的下場。
相對於大石的樂觀,一旁的乾微笑的出聲:「別忘了他們和INMÓVIL之間的關係,還有他們的真正首領MINERVA…」語氣掩飾了應該出現的得意,儘管對敵手仍未曾露面的首領感到好奇,但乾一向不是那種會不清楚對方底細下跳入陷阱的人種。
「到目前為止,難道有人證明過MINERVA的真實性嗎?」
「再吵的話等一下去給我繞基地跑三圈。」冷淡但沈穩的聲音制止住了大石和乾的爭論,「乾,想知道NAVIDAD的資訊的話,你可以去資料室慢慢查。大石,去跟真田說我們會和他在BELLA碰面。」
「你認為真田那種人會肯去酒吧嗎?」大石驚訝的問道。
「既然我會的話,我看不出來那有什麼不可以的。」說得像是所有人的喜好都和他一般的一致,手塚輕笑了下。
人數稀疏的街道證明了現在是晚上十點,用想出去透氣當藉口、要千石接下那繁重的調酒工作後,觀月從後門溜了出來。這是個平靜的夜晚,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他閉上雙眼,享受著難得的寂靜,這是在吵鬧的酒吧裡得不到的。
周圍的人也許會對於觀月在BELLA工作感到意外,他一向不是那種喜歡在低層次階級工作的人。可以說是偏見,也能夠形容為格調,但只要真正瞭解觀月的人就可以知道,他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的理由絕不單純。
「觀月。」一個身旁時常出現的聲音只讓觀月笑了下,他不打算回頭,現在的他只希望看到一片空蕩。
「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消息嗎?」因為背對著月光,所以眼所能見的只是自己的影子,那模糊不清的東西:「伊武。」輕呼著來者的名字。
「OCÉANO決定和JUVENTUD合作了。」
觀月原本還看似輕鬆的臉在瞬間內變得僵硬:「…哼,OCÉANO的傢伙…」
「我早就說過我們應該要和OCÉANO多增加聯繫的,可是橘首領就是不想照我說的話做,可是既然是橘首領決定的,我又能說什麼…我說觀月你為什麼不乾脆去阻止他們,既然你是MINE…」觀月在伊武說出關鍵字眼之前連忙摀住後者的嘴。
「你是要我的身份被曝光是不是,大嘴巴?」
MINERVA的身份之所以神秘,是因為使用那個代號的人選擇成為地下成員之一。
「喂,你們兩個!」原本緊閉的後門被重重的撞開,兩人同時回頭,只看見千石──帶著他那已經成為招牌的機靈笑容──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是我知道你們在聊什麼。
「你是因為無聊還是被壓力給催到神經崩潰?」
相對於觀月的壞嘴巴,伊武的碎碎唸可能才是讓千石害怕的東西:「千石你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反而更引人注意嗎…既然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在講什麼的話就不可以這樣做啊…要是讓別人聽到我們的對話該怎麼辦…要是別人知道的話那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好嗎?」人家話還沒講完,千石就已經先舉白旗投降了。
「找我們有事?」其實比較像是觀戰者的觀月終於說出了一句不毒的話。
「店裡多了幾個客人,我們需要人手。」
「需要人手也不需要這樣吧?」觀月哼了一聲,順便比手勢要伊武閉嘴。
「這次來的幾個應該是JUVENTUD和OCÉANO的首腦人物。」千石那在月光下閃亮的眼睛變得更加閃亮;觀月看似不以為然的用手指捲了下臉頰旁的頭髮,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其實他很在乎。
「這代表的是我們還有中斷他們交流的機會嗎…如果能的話橘首領的目標就能實現了…他當初是不是因為考慮到這點所以才沒有照我的話去做…」
「我們走吧。」將仍然在原地碎碎唸的伊武給拋下,觀月忽視站在門口的千石,筆直的走向他應該在的岡位。
突然之間的,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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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手塚那傢伙居然要我在這裡和他會合。」真田的嘴角有些扭曲,一旁的柳和柳生交換了個眼神,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苦惱,倒不如說是在忍笑。
「就是因為你不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所以約到這裡才算是最安全的不是嗎?」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柳只是稍微的睜開了下眼,但在周圍的人能接到視線之前就合上了:「大家都知道平常真田你會來這裡的機率是百分之零點零零二。」
「蓮二。」差點被吼出的聲音有明顯的怒意,被喊到的人不以為然的笑笑,用手推開那扇據說是從巴黎專機送來、名家出手的彩色玻璃大門。BELLA雖然只是個酒吧,但它絕對不是市井小民敢來閒逛的地方,證據就是來往的客人及服務生的身份。
「他們的設計還真夠好。」柳生自言自語的一句。
「我聽說龍崎當初在構思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讓它成為平民不可進入的場所呢。」柳在關門前丟下這句話。
「柳───」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雖然很想喊出這句,但深知這樣問只會顯得自己像個白癡的柳生還是閉上了嘴巴,乖乖的跟了進去。但在腳踏入大門之前,某個躲在角落的人還是吸引住了他的視線,那是一個一頭白髮,年齡似乎跟他差不多的人。
「柳生,你在看什麼?」已經離大門有一段距離的柳不解的轉過身。
「沒…」轉頭,那人已經不見了。「沒什麼。」
「注意力這麼容易就被吸走,柳生你太過於鬆懈了。」臉孔板得死緊的真田在將柳生推進之後也踏入了大門。
「幸村你也來幫忙一下吧?」人手短缺的結果就是一個比一個忙。
「我是很想,可是我的頭有點暈…」平時就會用貧血這個詞將自己的失職給輕描淡寫避開的人,即使是在此時也不可能會出來幫忙的。
「你還真會作假啊…」趴在吧檯上的觀月不屑的撇了幸村一眼,比較接近臉頰的右手正不自覺的捲著自己的黑髮:「真的不想做的話就去找伊武來。」
「伊武之前不是和你說過話的嗎?」言下之意是為什麼你不去叫。
「我跟你不同,」在經過的不二丟下「兩杯蘭姆酒」後不高興的從架子上拿下酒杯:「你是閒到連動根手指都嫌懶。」
「唉呀,好過份喔。」幸村輕笑著迴避了話題。
惱怒的將倒好的蘭姆酒推給離自己整整有一公尺遠的不二,要不是對方是自己的同事的話,現在的觀月應該已經在盤算陷害對方的方法了。
「────所以我說過,要擊垮他們的最好方法就是從友邦那下手。」
「要不是佐伯虎次郎那傢伙決定和他們合作的話,我們其實可以輕易擊敗他們的。」
「還有橘桔平、當初他也是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下手合作的傢伙──」
「本來就只是個小組織,不依靠像是NAVIDAD的傢伙哪可能存活…」
「MONTAÑA的南健一郎也是,」說話的人打了個酒嗝,帶了幾分醉意的臉看上去有些胡鬧:「全部都是依靠強者的牆頭草…」
要不是看在自己現在的身份,不然觀月是會出聲制止的。沒錯,在這種地方的確可以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資訊,但他希望聽到的並不包括有毀謗人嫌疑的對話。
「『真希望那些傢伙可以趕快消失』,」不二微笑的聲音從上方響起:「你心裡是這樣想的沒錯吧?」
觀月厭惡的甩甩手,食指指向製造噪音的傢伙們:「你想做的話,請。」長久以來與JUVENTUD的對立立場使觀月在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了對其手下的下意識反感,但無論如何,這些無理的傢伙都不曾讓他有過如此憎恨的情緒。
就像是他在任何一刻都可以把那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廢物拿去資源回收一樣。
而那幾個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應該是OCÉANO和JUVENTUD的高級幹部的人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因為從這個方向、他們幾個都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其中一人的眉頭皺了起來,雖然那對好看的粗眉打從主人踏入這裡開始就不曾舒展開來過。
當然觀月在乎的並非那人的情緒感受──他本人對於那種東西一向是視為無用之物──而是他在看到幸村時,臉上出現的、不甚明顯卻能辨識出的驚愕。
「喂,服務生!」一個帶著幾分醉意的聲音從八號桌那傳了過來,人坐在不遠處的幸村輕笑了一下,拿起端盤走向發出噪音的人。
「請問你們還需要些什麼嗎?」一隻毛手猛然的抓住幸村的袖子,幸村的眉頭輕輕的皺了下,但他還是用他那溫和的聲音請對方放開。
「別這樣害羞,來陪大爺們喝一杯吧。」一直呆在吧檯的觀月和只有兩步之遠的不二挪動了下脖子,他們臉上的表情雖然說不上是鄙視,但也不算是什麼好臉色。
「請放開我。」幸村看似平和的一句,但所有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火了。
今天來亂的人還真多。這句話也許會被列為本週的金句名言,是嗎?有可能吧。
看上去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的人瞇著那幾乎看不到的眼睛,「來來來,喝酒沒小姐陪的話算什麼……───」碰,接下來隨伴重物落地聲的是一個落在地面、已經砸成碎片的杯子。
「你剛剛的杯子呢?」不二滿臉笑容的看向觀月,而對方則是若無其事的拋了個白眼回來:「什麼啊?我不知道。」
「貞治,剛剛那個………」一直沒有動作的柳突然出聲。
「我知道,」一直坐在角落的乾聳了下肩:「時速一百公里,直球。」
然後兩人很不意外的看到臉板得死緊的真田站起身,用力的揪住那個已經醉到一塌糊塗、腦袋還被敲得有些不清不楚的傢伙的領子,還有低到他們都聽不見、可是都瞭解大意的警告。
「柳生,這傢伙交給你處置。」柳生後退了幾步,好讓被重擊的對象改成地板。
剛剛才被點名的人不在意的聳了下肩:「真可憐啊,是不是要趕快送醫院呢?」有風度的笑著,但大家都可以料想到接下來可能會有的結果──打開門、抓住那個倒楣鬼的領子、丟、關上門。
「很抱歉我們那失職的部下打擾了你,我應該早點處理的。」面對如此慎重的真田,幸村也只有苦笑以對。怎麼會有人可以讓自己沈重到這種程度啊?
「沒關係的,是我沒注意。」笑著拍拍對方的肩膀的舉動證明了他們兩人認識,但這並不是最令大家吃驚的。
「非常的抱歉。」那最令人驚愕的是真田的態度。
因為沒事可做所以坐在一旁乘涼的跡部不解的挑了下眉:「那兩人是吃錯藥還是怎樣?」從剛才到現在的對話就只有對不起和沒關係,你們不煩我們可是會的啊!
「不就是所謂的王子與公主之永恆傳說嗎?」不二微笑的一句,轉身順手從架子上抽走了自己的外套。
「我可沒這樣…」看到對方的舉動所以換了個口氣:「不二你要走了?」
「嗯,沒戲看了嘛。」表情不變的回答。
「又要去河村那邊嗎?」一直在跟真田進行你問我答的幸村突然丟出問題,在同一時間內,觀月和千石交換了一個眼神,內容不外是「唉,又來了」或者是「改天要叫龍崎那老女人扣他薪水」。
「是啊,太晚過去的話阿隆會擔心的。」將外套給披上,不二像是平常般的微笑對大家揮手:「所以,如果龍崎老闆問起的話,就幫我解釋吧。」
「為什麼我們需要──—」話說完之前門已關上。
「你們那個同事是在幹什麼啊?」仍站在幸村身旁的真田不解的問著,而幸村則是微笑的回對方一句他正在戀愛。
不二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被月光照得有些蒼白的臉上有著罕見的詫異。在他面前,一具被折騰得肢體破碎的死屍在柏油路上靜躺著。
看來從此之後店裡的生意又要少一點了…。原本想要彎下腰察看那人傷勢、卻在聽見鞋後跟擦撞磚石的聲音後迅速的抬起頭、滿臉戒備。不二看見的是個男子,那人不經意的笑著,叼在口中的煙蒂遮蓋住了嘴唇下方的黑痣,隨意紮在腦後的白髮和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臉形成了奇異的不對稱。
「你幹的吧?」冷笑了下,不二轉身走向他原本就打算的路。
原本一直在位置上的乾突然站起身,而一直待在吧檯的觀月卻是不出聲的在心裡計算著。照這個速度來看,那傢伙至少在十秒鐘內可以到達門口,而他會往那個方向的機率是百分之十,另外往這邊走來的速度和機率是…
「兩秒,百分之百。」有些低沈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觀月驚愕的抬起頭,正好對上那人的視線。
「你在說什麼?」極力讓自己的聲音冷淡下來,但從那顫抖的手中,觀月卻仍感覺到了一絲微薄的情緒──憤怒,不悅、緊張、戒備──全在一瞬間內冒了出來。
「你應該很瞭解我在講什麼的才對。」乾不在意的讓自己靠在離觀月只有幾公分距離的吧檯上:「介意讓我點杯酒嗎?」
「什麼東西?」因為氣息的突然逼近而往後倒退了幾步。
「青醋。」觀月的眼中閃過不信任,「我不久前才研發出的特製飲料。」
「光聽名字就很奇怪。」嘴巴說著不屑的句子,但右手卻抓住不遠處的工具:「說。」
事後觀月的確是有後悔的,就像所有犯過錯的人一般,希望他不曾回答過。
但那已經太遲了。